半晌,祁振闷闷的舒了口气,转过身去,望着天边的残月,冷声道:“柔儿,收回刚才的话,等我,最多三年!”
苏玉柔望着他傲岸的背影,一如从前看到的那般孤独,她的心竟再度纠结起来,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伏在他的背上痛哭一场。
风将梧桐叶吹落,阁楼上落了几片,她望着枯黄翻转的叶子,心思也随之变化,贺凌云的声音在心底越来越明晰,“异日就算得了天下,又岂能专宠一人?”
他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曾经为这天下跟随太祖出生入死,倘若不是因为他的母妃是外族人,只怕早已被立为太子。
就算皇上立了别人,他又岂能甘心?
她没有那个自信,他会为了自己放弃这天下!
她也没有那个豁达,能够和那么多的女人分享他!
然而,她望着他的背影,还是忍不住低低问了一句:“祁振,倘若——在今天之前,我求你和徐家悔婚,你会同意吗?”
祁振的背影是僵直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就是那片刻的迟疑,却让她的心慢慢的沉下去。
祁振转过身来,望着她,眉头锁着,沉声道:“柔儿,你不会那么做。”
苏玉柔笑了,涩涩的重复了一句:“的确,我不会那么做,因为你的决定也不会改变,对吗?”
祁振对上苏玉柔灼灼的眼神,半晌缓慢的点了点头。
他绝不会骗她。
包括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你走吧。”苏玉柔转过身去,胳膊却被祁振一把拽住。
“你——”祁振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有人踩着阁楼的木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眉头紧皱,深深的望了苏玉柔一眼,压下要将她带走的冲动,飞身跃下阁楼,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苏玉柔转过身,看到苏夫人站在阁楼外,心跳得像擂鼓一般:“娘——”
苏夫人缓缓走进来,一眼瞥到扶椅上的衣衫,那大红的颜色,还散发着浓浓的酒气,她轻轻叹了口气,拉着玉柔的手坐下,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柔儿,你该知道,肃王已经成亲了。”
苏玉柔点点头,眼睛酸酸的,却没再哭。
“凌云下午过来提亲了。”苏夫人又补了一句。
苏玉柔抬起头来,惊愕的望着苏夫人,这才想起,他白日里除了提醒她以外,还说了那么一番话:“若你愿意下嫁凌云,凌云愿以身家性命起誓,此生绝不再娶!”
她认识凌云的时间更久,却从未曾想过,他对自己居然有那么深邃的一份情谊。
“柔儿?”苏夫人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有些担心。
苏玉柔这才回过神来,涩涩的问了一句:“爹爹——怎么决定的?”
“你爹爹让我问问你,这毕竟是你个人的大事,虽然我们都觉得凌云是个很可靠的孩子——”
苏玉柔垂着头,用手捏着自己的衣角,许久许久,才回了一句:“娘,明天请他来府上,柔儿想和他谈谈再说,好吗?”
第四章 表白·专宠一生
更新时间:2012-11-8 1:44:29 本章字数:2255
深夜,肃王府婚房之内,祁振坐在床榻边,望着红烛高烧着,红色的烛泪一层层堆叠着,想起了她娇嫩的唇和清冷的泪,心头闷闷的。
她应该是了解他的。
可是为什么,此刻的他居然有一丝丝懊恼,倘若他拒绝父皇的赐婚,结果会怎样?
父皇晚年多疑猜忌,若问起原因,他该如何解答?父皇哪里会相信,他是真的喜欢苏将军的女儿,只会以为他想要强强联手,控制京畿的兵权。
她此刻是在哭,还是——
祁振喝光壶中的酒,啪的一声将酒壶扔开,拳头重重落在桌案上。
这时一个低柔的声音在床榻上传来:“王爷,酒多伤身。”
祁振眸子眯紧,转过头来,醉眼迷离,望着床上盖着大红盖头的身影,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在,他不悦的站起身来,拔脚向外走去。
“王爷——”女人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再也无法矜持,自己掀开盖头,看着红彤彤的帐子、红彤彤的嫁衣,还有桌案一叠叠的花生、枣子、桂圆、帘子,眼中慢慢凝聚的怒意,渐渐化解、消减,恢复平静。
——————雨归来——————
将军府后花园,日色渐暖,白云悠然。
莲生池中,有几尾鱼施施然游来游去。
苏玉柔站在池边,望着水池中天上飞鸟的倒影,神色黯然。
“玉妹。”贺凌云身着一身白袍,卸下了战甲,他更像一个玉树临风的书生,只有见过战场上的他,才敢相信,如此儒雅的男人,居然是令北疆戎国望而生畏的无敌战神。
苏玉柔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慢慢的垂下头去,低声道:“你来了。”
“恩。”贺凌云温和的点了点头,接过侍女添喜手中的鱼食,捻了一点,抛入池中,看着鱼儿齐齐游过来,淡淡一笑道:“玉妹,你看鱼多快乐!”
苏玉柔心里酸酸的,低声道:“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快乐。”
贺凌云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快乐?”
苏玉柔被他逗笑了,抬起头道:“你是不是接下来还要说:我早已承认了鱼是快乐的,就是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对吗?”
贺凌云微笑着点点头道:“对,我是在水边知道的。”
苏玉柔也笑了一下,慢慢的笑意凝在唇角,她轻轻的叹口气道:“凌云,谢谢你,只是——”
“玉妹,你先听我说。”贺凌云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轻轻牵着她的衣袖,望着莲池道:“玉妹,你知道你生性淡泊,所以打算婚后就与你卸甲归田,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出去走走看看,你喜欢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我就为你种一个菊园,你喜欢庄子的‘秋水’,我们就在秋水降至时去东海看百川灌河……”
“凌云!”苏玉柔微微动容,她涩涩的开口道:“我不值得你卸甲归田!”
他应该是叱咤疆场、披坚执锐的大将,又岂能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值不值得,只有我最清楚。就像鱼快不快乐,只有鱼自己才最清楚!”
贺凌云目光温柔而坚定,看得苏玉柔呼吸越发困难,这个世上,真的有一个人可以为了她放下所有,从此浪迹天涯吗?
“凌云,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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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归来:子非鱼的典故出于《庄子·秋水》: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第五章 出京·临行作别
更新时间:2012-11-8 1:44:33 本章字数:2019
莲生池畔,苏玉柔捧着贺凌云送来的《南柯太守传》,倚靠在栏杆处,望着游来游去的鱼儿,心乱如麻。
从她点头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她将自己也逼到绝境。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两无瓜葛,永不再见。
心还是会痛,却在慢慢的复原。
正在沉思之时,添喜提着裙子匆匆跑过来:“小姐,小姐——”
苏玉柔放下书卷,无奈的看了一眼添喜,淡淡的说:“又发生什么事了?”
添喜跑得气喘吁吁,捂着胸口,凑到苏玉柔耳边说出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苏玉柔的脸色微微一变:“皇上已册封泰文为皇太孙,并遣送皇子即刻出京,各赴封地?”
“是啊,而且添喜还听说,以后没有皇上圣旨,任何皇子擅自进京者,以谋逆罪处斩!”
苏玉柔站在那,呆呆的消化这突来的消息,肃王一向对皇储之位虎视眈眈,此刻花落别家,以他的个性岂会善罢甘休,皇太孙一向重文轻武,手无兵权,倘若肃王想要谋反——
“小姐,肃王他——在我们府上,你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苏玉柔心头一乱,还未等答话,就看到兄长苏玉沉带着肃王从回廊向这边走来。
隔着满池衰残的莲叶,他步履匆匆,和苏玉沉说了什么后,就只身向这边走来。
“柔儿——”
苏玉柔的手紧紧捏握着那本书,深吸了口气,才慢慢转身,清水般的眸子对上肃王,蓦地发现他的憔悴,心底一酸,却还是淡淡的开口道:“肃王,何时启程?”
祁振上前一步,突然一把握住苏玉柔的手腕:“柔儿,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一定回来!”
“你——你要回来?难道是想——”苏玉柔惊骇的望着祁振,他眼中赤裸裸的欲望,让她心悸。
“不必担心,本王说到的,一定能做到!”
“王爷,请放手!”
“属于本王的,本王绝不放手!”祁振的大手如同钳子一般,恨不得立刻掳了玉柔,随他归去。
“肃王,请自重。”一个温润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配着长剑的贺凌云已经登上亭子,走到玉柔身边,目光灼灼的望着祁振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