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谷上方的悬崖,我曾听玉无殇提过,叫做‘天涯’,应着悬崖极其险峻,掉下去便就是天人永隔,故为‘天涯’。记得我第一次听到时,不禁心里对那取名的人大大佩服了一把,这人真是太有才。
我慢腾腾地走在山路上,路边大树繁茂,枝叶斑驳,在这样燥热的天,竟是辟出了一道阴凉的风景线。
突然,一阵低低的笛声破开了山间的宁谧。那笛声呜咽缠绵,竟是叫人听着不禁为之心疼。
‘是谁在吹笛呢?’我想着,脚步却自然而然地向那笛声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茂密的绿色枝桠枝叶相错,相依相偎,我小心地走着,一点一点,揭开了这座巨大的原始花园的神秘面纱……
树影如水般温柔得流淌而过,时间的脚步轻轻点地,落在少年纤长的手指上。
发丝飞扬,他的回眸,她的注视。就像是千百年前的一场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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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3253字)
就像是记忆中一场飞扬的大雪,满目纯净的银白。
没有缠绵悱恻,也没有缱绻深情,那种美,是一种不动情的美。
少年留着一头炫目的银色长发,头顶的发间处斜簪了一支白绿相间的玉簪,松松地束起了一个发髻。他就这么和我对视着,单纯的对视。一双同样银白的眸子里空无一物。
“抱歉……”我说着,将嘴唇抿成了一条小小的弧线,算是微笑。
微风拂过枝叶,树叶婆娑作响,‘沙沙’‘沙沙’,仿佛是时间停止的声音……
“无碍……”
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眼前少年的嘴里,终于蹦出了两个字。他说罢,便转过了脸,将玉笛送至唇边,又自顾自吹了起来。
曲调在山林中缓缓漫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竟是让人不禁随之动容。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笛声变低,竟是突然呜咽了起来,我偷偷看了少年一眼,他却是闭着双眼,仿若痴迷地吹着笛。
“……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我低声吟诵着,当我吟完最后一个字时,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笛。
“在下白露。”
他说着,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胡伊人。”我笑,好奇地注视着那双空如无物的白色眼眸。
“……在下,目不能视。”他说着,依旧波澜不禁地‘看’着我。
可惜了,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我心想。
“……你目不能视,又是如何知道,我是在看你的眼睛?”我问,他手腕一转,一边将玉笛收入袖中,一边不急不慢地说道:
“姑娘的目光,要将在下的脸都看穿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想,此人,怕是不一般……
见白露并不排斥我的出现,我便在他的身边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姑娘可将刚才的诗词,再吟诵一遍?”我看着白露,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是垂着眉目,极其淡然的模样。
“……藤床纸帐朝眠起,
说不尽,
无佳思……”
笛声渐起。
“……沈香烟断玉炉寒,
伴我情怀如水。
笛声三弄,
梅心惊破,
多少春情意……”
曲调随着词句,不停变换着缠绵悱恻的情愫。如嘶如磨,如歌如泣。低语呢喃,是谁在轻唤,又是谁,在哭泣?……
“……风疏雨萧萧地,
又催下,
千行泪。
吹箫人去玉楼空,
肠断与谁同倚?
一枝折得,
人间天上,
没个人堪寄……”
吹奏之人虽已停下了动作,但那笛声却在山林中徘徊着,久久不能散去……
“你,为何哭泣?”他问,语调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淡然。
“还不是你,吹的什么曲子,听得人心里难过。”我哀怨地瞪了他一眼,狼狈地擦掉了眼泪。哭一次,还被个瞎子看见了……
“……家父家母不久前刚过世。我来这,不过想吹首曲子,送他们一程罢了。”白露说着,也不见喜也不见悲,只是整个人身上透出股淡淡的哀愁。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我说,眼前的白露,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禁的模样。
“我并不悲伤……”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里彻骨寒冷,没有一滴泪。
是的,他并没有说谎,他的确不悲伤。
“为何?”我问,托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男子,突然变得万分好奇。
“……我自出生,长相便异于常人……”白露说着,低沉的语调。他的声音,是与那清脆的笛声完全不同的沙哑。
这似乎是一个很荒诞、老套的故事。
一个生来就白发白眸,目不能视,长相异于常人的孩子,理所当然地被视为是邪恶的诞生。人们因为这个孩子的样貌,轻易就诽谤了他出生的神圣,他们盲目而疯狂地要求杀了这个孩子。然而,怀胎十月的母亲,面对这血浓于水的亲生骨肉,终究是于心不忍。她偷偷将孩子送了出去,只求能保住孩子一命。
幸得上苍垂帘,孩子的命是保住了。他意外被高人所救,并习得了一身技艺。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孩子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同时,也得知了父母逝世的消息……
“可惜你目不能视,否则,你就不会这么说自己了,你长得还真,挺漂亮的。”我微笑地说道。
白露的白,不是苍白,不是惨白,他的白,是那种熠熠生辉,会发出耀眼光芒的银白。不似阳光那般灼热的光芒,他的光芒更像是月光,虽然冰冷,却纯净,却高贵,让人无法去亵渎。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我边吟边看着白露。他的表情依旧只是淡淡,让人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小姐真是好文采。”
白露说此话的时候,让人半点也骄傲不起来。只因他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也无惊艳也无赞赏。
“……敷衍……”我低声抱怨,也不知他是否听到了。
“……天已不早,白露要告辞了。”白露说罢,便站起了身。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一身浅绿的衣袍裹着他欣长的身子,一缕缕缠绵的银丝拂过袖口,他垂着眼帘,却似要乘风而去一般。
“我能再见到你吗?”
我下意识地问出口,惊觉唐突,却倒也不觉后悔。
然而,注视着那抹越行越远的绿色背影,我不可遏止地自嘲地笑了笑。他怎么可能听到?我这么不合礼数,就算他听到了也会装没听到吧……
“……以笛声为信。”
男子沙哑的声音低低潜入风中。他趋步走进了树丛,那一袭绿衣俊秀飘逸,不久,便隐入了山林之间。
原地,只余我一人怔愣了半天。
然而,事后当我回想起从结识白露,到临走前的那句话这所有的情景,我突然惊觉,整个过程里,我似乎都是在:搭讪——套近乎——博取好感——约会……
我这是怎么了?春心萌动?情窦初开?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肩上却突然一重,我转过头,便看见了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的玉无殇。
“伊人,今天的事……”我眼睛一撇,只见不远处的地上堆着一堆东西,看样子,玉无殇是买好了东西就来这守着我回来了。
“无殇哥……今天是小妹说话重了……”我说着,双手作揖,欲对玉无殇鞠躬致歉,却被他一扶一拦,只得作罢。
“以前,是无殇哥年轻气盛,做事有欠考虑。无殇已与燕儿、蕊儿二位姑娘说清,从此再无瓜葛。妹妹以后不必担心了。”
我听着,微一蹙眉,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变扭……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得回以玉无殇一个欣赏的微笑。
在外闲了一天,我也有些疲累,便与玉无殇分担了东西,早早回谷去了。
小荷早已做好了佳肴等着我们回来,旭日照顾了一天的院子,也不知道柳如烟让他做了什么,说是这会已经在自己房里歇下了。柳如烟因为怕狗,因此让明月吃饭都看着它,小荷只得盛了些饭菜送到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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