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久吐了吐舌头:“左右有文进给我劈柴烧,我也不怕。那姐姐就别出门了,就在屋里暖和等着。”
调头就走了。素锦因知身上衣裳也单薄,便也安心的在桌旁坐下了,她拔出一本《春秋列国传》慢慢翻看。故事看着尤觉无趣,虽则是史实,然写的语论偏颇不甚公正。
她又放下了,眼睛搜索下有没有别的书可看,手按到桌底的时候却发现有一块凸起,忍不住按下,随着轻微‘嘎嘣’,居然弹出了一个暗格。
素锦微微心惊,就把书拿起来,翻开竟然不是书,还有沈洵的手记。他的字素锦太熟悉,怪道他八年书法未退,这本手记上新墨犹干,定然是他常常书写之故。
她越看眉头越紧,眼睫轻轻颤动,快速一页一页翻动,动作却轻微的没有发出一点响声。
何钟灵陪着沈夫人熟路的到了东府,她是知道沈洵住哪间房的,只见两扇门安静关着,门口院子里都没有丫鬟的踪影。
她微讶之余也暗自嘀咕,难不成时运也这么与她方便?
一边想一边转头看淑云夫人,慢慢道:“夫人,不若我们就敲门进去?”
淑云夫人若有所思,竟也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何钟灵便转头道:“妈妈,你去敲门吧。”
马婆子立刻就捋袖子,上前去拍了几下门。总算她知道规矩,开头只是轻轻拍了拍。见里头一时没动静,她又回头看了看二位夫人。
见何钟灵微微示意,她便又加了几分力气拍打门框。然里里外外一片安静,不知丫鬟们都在何处听事。
淑云夫人也向前走来,轻轻说道:“开门吧。”
里面素锦听到了声音,脸色一白,已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饶是如此急迫,她也先把暗格推了回去,稍后冷静的站了起来。
马婆子推开门,见只有素锦一人在,二位夫人从后面走了进来。
一室温暖春香,何钟灵不费力的就看见素锦,她一头鬓发尚且还乱,衣裳更是不整,带子还只松松挂在了腰上。
端的是一个春睡捧心的美人,可惜不是时候。
幸而这进来的都是女子,看见她这般模样还叫勉强过得去,但凡今日来的人中有一位男子,简直是不成体统了。
素锦众目睽睽走到前来,迅速跪了下去:“夫人。”
她这声不知叫的谁,种种情绪何钟灵倒很能压得住,她笑问:“才刚夫人叫你,为何不答话?”
素锦咬了咬薄唇,半晌道:“奴婢没听见。”
没听见,敲那么大声,马婆子嗤之以鼻。
此情此景,最该感到生气的人应该是淑云夫人才对,一介婢女勾引了自己儿子,甚至连早晨都未去接她,现在又被她看到这种情景,正该是气头正盛的时候。
淑云夫人出乎意料的没有发作,只静静看着她:“你家爷呢?”
素锦答的也很冷静,仿佛此刻祸到临头的不是她:“公子昨夜起了高烧,在今晨已经退下了,可能是身子虚,暂时还未醒来。”
何钟灵倒是似笑非笑,又打量了素锦几眼,“既然是公子爷烧了,为何没有请大夫?”
素锦更垂头,慢慢道:“公子不愿意。”
何钟灵淡淡一笑:“因此是你,照顾了一夜?”
素锦低低道:“正是。”
马婆子早就快得意到天上去了,只看她那一副浪样,就知道是刚从主子被窝里爬出来的。到了这时还偏要百样说词,也不想夫人们可能信吗?
何钟灵这下不说话了,转头看淑云夫人:“夫人,你看这……”
淑云夫人依然没说话,她似乎上上下下端详素锦好几次,倒叫一干心底想瞧热闹的婆子不解。又过得片刻后,淑云夫人眼中有些变幻,带了询问之意:“你是个什么身份?”
这话突兀的问出来,可以有几个意思,但人群里干练的王妈妈心思电转,瞬间领悟到大夫人没准是以为素锦原本是公子爷的屋里人。
眼见素锦再次不吱声,王妈妈就站出来回话:“姑娘原是个妾奴,礼法上还是奴的身份,但便是夜晚伺候主子,最迟丑时、便该离开,并不能整夜逗留于屋中。”
素锦此时不知为何竟然抬起了头,出起了声:“爷高烧不退,这时候谈礼法,却是置主子于何地?”
都料不到她居然还敢反口,马婆子看来素锦简直是在作死,不过这也正合了她的意,她老早就看素锦狐精的样子不顺眼了许久,还老爱在老太太跟前晃。这下她自己撞火盆上,她何必同情?
众人只看淑云夫人慈母之心,便想着她该怎么处置素锦。淑云夫人冲着素锦抬抬下巴,轻轻道:“你这丫头,随我来吧。”
何钟灵最后看了看帷帐内,也觉蹊跷这二公子幸好是没有醒,不然若他说了什么话,怕是又有一番好戏瞧。
沈洵自然是醒了,但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却没有阻止。
素锦跟着淑云夫人,是单独进了房间里,并关上了门。
所有跟着的丫鬟媳妇们都没能跟随,被留在了外面。这时,马婆子眉眼便有些狡猾之色道:“我看这次,那丫头是落不了好了。她自己做下了这样的事,大夫人却是如何能轻饶?”
何钟灵总觉得隐隐哪里不对,她思来想去又说不上来,耳边听马婆子这样说,她谨慎没有接腔。
出了房间后淑云夫人并没有走太远,这处偏厅是随意选的。眼见其他人都不在,她再次眼望着素锦,这时候的神色就很不同了,带着柔和:“你、我一眼望你这孩子,就知道是了。”
素锦再度屈膝而下,和方才也已是不同:“素锦拜见夫人,今日未能亲自府外相迎,望夫人见谅。”
淑云夫人望着她竟似有忍不住的泪光掠过,她有意无意滑过眼角下微笑道:“素锦、你如今是叫这个名儿了。”只这一句,就仿佛底下有千言万语不能说了。
素锦仿似也刻意别过了脸,额头缓缓碰地:“素锦感谢夫人垂怜。”
淑云夫人又从椅上下来,作势要扶她般:“地上凉,跪过了就算了。你待会就好生把衣服穿了,我带你出去。”
门恰是响了,何钟灵略带疑问的声音响在外面:“夫人,才刚老太太的人似乎来了……你这会要去吗?”
“你进来吧。”淑云夫人朝门上看了一眼。
何钟灵只消一眼,见素锦还好端端跪在地上,便含笑没有再言语。淑云夫人道:“我已说过她了,以后注意不犯。赏罚有度,年纪轻不知事,也不值当再去罚她了。”
马婆子一点不相信自己的眼,更不信耳朵听到的,这大夫人行事怎么处处透着古怪?这么样的一件事,她居然轻飘飘就放过去了?
淑云夫人已经亲热的拉住何钟灵,和气道:“到现在都忘了问你,瞧我这记性,你叫什么名儿?”
何钟灵也轻笑垂眸:“妾身闺字晚晴……”
☆、27上门求亲
沈东岩携其家眷低调还朝,虽说达不到惊天动地的层次,然而引起注意的人还真不少。一直沉寂无名的沈家,曾经也是圣眷优渥。伴君之侧,最怕的是君想不起你,一旦万岁爷又想起来了,那变数就多了。
圣旨还没正式下来那几天,沈东岩赋闲在家,已经有几个共事过的旧识接连登门,提着两盒小礼物,同沈东岩追忆往事,很是亲切叙了一番。
此时都还只在观望阶段,等到三天过后,内宫大太监手捧明黄圣旨,率领一从小太监驾临了沈府。一家人跪迎接旨,听大太监宣读其内容:称沈东岩在沧州任职期间,政绩卓然,治下民风淳朴,乃栋梁之才。即日升任为都察院副都御史,准上朝议事。
圣旨一下,就大不一样了。都察院那是正三品的官衔,靠近天子肥差。这沈家,看来真是又得青眼了。
在京城,近水楼台,只要皇上喜欢你,那今日封了你一个,明日再封你一个更大的官,也是一句话的事。所以哪怕本来是最低下的太监,只要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那也会被巴结的不得了。
不管你沈家为何又得重用,有多少人想着你,就有多少人捧着你。
沈东岩乃清流,拉拢关系惯用的一些手段,反而不能用。但京城是人精子们的老窝,多的是攀亲带故的人才。
冬日暖阳梅花盛开,十里长街最著名的媒婆,就挑了这么个日子登门了。
淑云夫人这次回来,只带了一个随身丫鬟小蛮,东西都还没收拾停当,就赶着出来迎接了。
坐在大厅的椅上,钱媒婆已经天花乱坠说了半天,她那一身招摇无比的穿红戴绿,和淑云夫人的素雅正形成鲜明的对比。
“哎哟呦我说夫人呐!这可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一门好亲!定国公大人结亲的心是极诚的!他家那三姑娘、莫要说百里挑一千里挑一!要我看那真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啊!您说定国公大人若不是诚心想和沈大人攀这个亲,他才舍不得让三姑娘出门子呢!夫人您说我这话对不对?”
媒婆钱氏,之所以在京城宝地都称得上的说媒一绝,首先乃因为她家本身就在京城做个小官,或多或少接触了权贵的女眷。靠着一张嘴能说会道,撮合了好几家甚有脸面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