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地瞧向她,象是跨过了千山万水,终于寻到了能让他歇一歇的地方,他的整个心都宁静了下来,一晚的疲惫,忐忑不安都渐渐地消逝,他清楚地知道,今日,无论再难,他也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沈千染,他是不会退这个婚。
老夫人干笑地上前,刚想先行礼,谁知兰郡王一个阔步,上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恭声道,“御风给老夫人请安了!”
沈老夫人吓了一跳,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兰郡王已起身,扶了老夫人到大堂的正位坐了下来,转身对沈千染柔声问,“好些日子不见,二小姐身子可好?”
“不劳郡王爷挂念,阿染很好!”沈千染淡淡一笑,眉间流转的冷漠,从他身边轻巧地绕过,她从兰御风突然转变的态度,马上猜到他访的目的,心中极厌憎,这样的人渣和申柔佳倒是天生的一对。
那样轻而淡的笑直直撞进他的心里,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她,在这一张完美无暇的脸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忧愁和隐忍,那双皓若明月的双眸如同当年一样发着清冷的光茫。
兰御风的心一颤,他这些年其实一直没有忘记她,因为这一双眼一直盘据在他的心中,从不曾离去。
沈千染的冷漠让他的心却益发沉重。他突然记起,在他遇到申柔佳前,他逢年过年依礼给沈家长辈请安时,她总躲在屏风后,小小的脑袋偶尔会探出来,与他四目相交之际,她总是含羞带怯地朝着他笑,他那时只是回以冷漠的一笑。
真是好笑!如今,一切相反了。
沈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也瞧出几分端睨,忍不住悄悄地打量起沈千染。
她是极讨厌这张象极了宁常安的脸,但不得不说,如今的沈千染对任何男人而言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郡王爷请坐!”沈老夫的心实了下来,便端起了长辈的模样。看这情情,决不象是为申柔佳而来,倒是冲着她的孙女来了。
“多谢老夫人!”兰御风客气地回了一句,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寒喧着,沈老夫人装着傻,兰御风每每话到嘴边却没有勇气开口,当年自已退婚时,让管家故意说的那些话,可是一点面子也没给沈家。
沈千染脸色丕变,心里却早已烦透,她站起身道,“兰郡王要是没什么事,阿染就先请告退了。”又对沈老夫人道,“祖母,阿染先回房。”
沈老夫还未开口,兰御风忙站起身,道,“二小姐,请慢。”他从身边拿出用防水的琉璃纸包起来的东西,眸光中漾着温柔水色,轻笑道,“昨儿,本王清理申家的表小姐留下的东西时,发现这一块江南彩帛,本王盘问后,申家的表小姐说这是二小姐所赠,本王为了谨慎,特来问问二小姐。”
沈千染也不接,递了一眼给兰郡王身边的彩华。
彩华上前接了过去,刚打开琉璃纸的一角,沈千染便道,“这确实是我所赠,是申表小姐刚来沈家时我送给她的见面礼,如今虽然一切人事皆非,但送出去的东西终是送出去,阿染没理由再拿回。兰郡王若没有别的事,请容阿染告退。”
“那…。那这江南彩帛?”兰御风疾步到沈千染面前,一时词穷,只能画蛇添足地问了一句,“二小姐,你还没说如何处置。”
“自然是还给申表小姐。”沈千染眸子里幽冷的光由内及外涟漪扩散,近乎不耐地问,“兰郡王还有事么?”
“有!”兰郡王面容如衣襟雪白,他紧紧地盯了她几眼,突然转身朝着沈老夫人跪下道,“老夫人,二小姐已过及笄,请老夫人定个日期,本王好娶二小姐过门。”
这句话着着吓了沈老夫人一跳,近本能的反问,“三年前,郡王爷不是给沈家下了退婚书了么?这…。这可是京城里众所周知的事,如今又……”沈老夫人硬生生地将“反悔”二字吞了下去,眼前毕竟是高贵的兰郡王,言辞上还得稍加注意。
兰御风面上一红,但今日想说的话,昨夜早已想了千遍万遍,他这一身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一时不敢接触沈千染的眼眸,对着沈老夫人又是一礼道,“老夫人,当初是本王误会了二小姐,一时冲动所致。其实,父王当年下聘时,以先帝爷所赐的子冈牌为聘礼,御风当时也只是图一时心情,也没真想退了这门亲事,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跟沈家要回这块玉,所以,本王与二小姐的婚约依然作数。”兰御风感到大堂中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投在自已身上,象看一个小丑般地看着自已,每个人的心都在嘲笑他出尔反尔。
他仿佛觉得此时的自已,就如三年前的她,被周围所有的人嘲笑,被所有的人看低。此时,他深深体会到彼时丑颜的她活得该如何艰辛、如何卑微,他眸光渐渐地变得真挚,口气变得愈加慎重道,“二小姐,本王向你慎重地道歉,希望二小姐原谅本王当时被人蒙骗,以致误会了二小姐。”
沈千染展颜一笑,眸里夹着深秋的萧飒,突然启声问,“郡王爷,你吃过苍蝇么?”
“啊?”兰御风一时反应过来,大堂里更加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料到沈千染会开口问这个问题。
沈千染淡淡一笑,幽幽地问,“苍蝇的味道一定不好吧!”她看着兰御风不解的眸光,唇角的讥诮更深,“时值今日,兰郡王想必也知道,当初申小姐落水是她自已跳下,栽赃阿染了?兰郡王定也知当年马车发狂是申氏和申小姐两人暗中筹谋,想加害阿染了?偏偏兰郡王被美色所惑,相信申小姐所说的每一句话,污蔑阿染心肠狠毒,陷害姨娘,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地来沈府退婚。这些,阿染可有冤枉郡王爷?如今,真相揭开,你们兄妹情深了三年的记忆,到如今回想起,兰郡王是不是感觉如同吃了一只苍蝇呢?”
兰御风满怀内疚,现在才知道,原来彼时的自已是如此可恶,他看着她,眸光依稀带些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千染淡淡一笑道,“既然苍蝇不好吃,就请兰郡王别让阿染也跟着吃。”沈千染笑比冰雪冷漠,眉间渗透着一种嫌恶,“郡王爷,那些回忆对阿染而言恐怕比吃了一只苍蝇还恶心!”
她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怔坐沈老夫人道,“祖母,请您把当年郡王府下聘的玉牌还给郡王爷。”眼前的老人,与当年的兰御风又有何区别?在她面对伤害时,这个所谓的亲人不但没有护着她,反而以更残忍的方式去贱踏!
来自亲情的伤害,伤一分比外人伤十分还痛上百倍千倍!
姗姗来迟的瑞安公主一身华服自走在大堂外的通道上,隐隐约约听到一句“玉牌”心里微微一跳,一种不安的感觉爬了上来。
079寝食难安
更新时间:2012-12-2 8:44:09 本章字数:11145
沈千染抬起头,那幽然寂静的眼,一望无际深彻撞进了沈老夫人的眼中。
沈老夫人冰冷凝滞的嘴角抽了一下,刚要说好,沈千染已抚了袖转身而去。
沈千染刚步出大堂的门口,便看到瑞安侧头似乎在竖耳倾听着什么,两人四目相接之时,瑞安甚至来不及站直身子,她面色一红,尴尬地干笑一声,“地上湿,刚滑了一脚,有些扭了,站一站便好。”
沈千染莞尔一笑,戏谑十足“是呀,天气变幻莫测,公主矜贵之身,可要多加保重。”也不请安,径自从瑞安身边走过。
瑞安公主眼光复杂,落于沈千染背后,她蹙起柳眉悄声自语,“恐怕要多加保重的是你!”她冷冷地看着渐渐消失在曲廊拐角的沈千染,转回首时,唇中溢出一丝冷笑,“但愿你的运气要比宁常安好!”
瑞安公主娴静端庄地走进大堂,展颜客气一句,“今日十七弟怎么有空来看望皇姐?”
卷帘人去也,天地化为零。
兰御风对瑞安的问候置若罔闻,他眼前晃的全是沈千染那双冷澈不见底的双眸,耳边反复响的是“苍蝇”这一个词眼。
他呼吸急促,看着满天的雨水敲打在青石地板上,开出一朵一朵瞬间既逝的水花,他俊美的脸庞上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点点红晕,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出大堂,等在门外的小厮见王爷出来,忙打了伞去侍候,被兰御风泄恨地重重一推,“滚开!”
瑞安公主压制着心中和厌憎,她平生最恨别人勿视她,方才沈千染对她无礼也罢,怎么自家兄弟也对自已如此怠慢!
她转身时,端着微微的笑意,一脸的雍容华贵坐到沈老夫人的身旁,缓声问,“母亲,兰郡王来沈府所谓何事?”
沈老夫人把方才的事稍稍说了一遍,最后带着婉惜的口气道,“本来这门亲事,我也是挺满意,他虽只是郡王,但淮南千里肥沃之地,又拥有囤兵十几万,说开了,在那就是个土皇帝。”沈老夫人早些年本有打算,等沈千染嫁过去后,他们一家人也迁到淮南,这样,天高皇帝远,就不用日日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
“既然千染不愿,那强扭的瓜也不甜。何况待选的事可不是儿科。我已经同珍妃娘娘说了,我要保举一人,只待选个机会给千染画张像,就可以直接跳过礼部、敬事房,入前五十名,送到珍妃娘娘跟前了。”瑞安用牙签挑了一块干果,放在口中慢慢地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