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水觅进来,不仅端上了鸡汤还拿了一碗蒸好的红箸,水月惊叫一声,顾不得热气腾腾,一手抓过来一个就一边吹气一边开始剥皮,“哪来的呀,今年这雨下得,居然还有这玩意儿。”
水玉笑伸出手捏了一把水月的脸,戏道,“你真是脱不了乡土气,见到这也两眼冒光,亏你还在夫人身边掌勺了这么多年。哎……”
水月一边吃一边吐着嘴里的热气,一点也不介意地朝着水玉连连挤着眼睛,“没办法,我小时候就靠这个填腹。想当初,还是为了一个地瓜跟邻居家的小胖子干了一架!”
“后来呢,水月,你后来怎么去走了江湖了?”沈千染装了碗鸡汤搁到水月的面前,轻声吩咐,“配着汤喝,别噎着!”
水月“嗯”地一声,一边咽下一边拿了勺子连喝几口,方缓了一口气叹道,“闹饥荒呗,没东西吃,就去乞讨,后来遇到一个游侠,说我骨格不错,就收了我,我一边跟他学武术,一边跟他学了些医术,那些年,过得很滋润。后来跟他去寻仇时,犯了事,还好有宁大恩人救了出来,要不然,这大狱也不知道要蹲多少年!”说完眼圈亦亦泛了红,她的家人都在那次饥荒中饿死,最后的一个救命的地瓜还是姐姐舍下了给她吃,活了下来。
水觅突然咬着牙道,“我最惨,给我那好赌的爹给卖了,卖给一个疯婆娘当小丫环,天天没事饿一顿,有事抽一顿,我气得不行了,给他们放老鼠药,结果没药死人,下了大狱。”说到此时,水觅的声音柔了下来,缓缓道,“狱中牢头看我可怜,拿了个义庄刚死的小女孩子的尸体,把我换了出去,在他家里过了两年清静的日子!”
沈千染看水觅神情不对,一只手伸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问,“后来呢?”
水觅苦笑几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本来以为总算有个家了,可后来他娶了个恶婆娘,就是容不下我。牢头也不易,因为长得丑了些,到了四十多岁才有一个女人肯跟他。我担心他夹在中间难做人,只好卷着包袱走了。后来,遇到一个和尚,我就跟着他一起化缘,学了点傍身的武功,四年后,经过家乡时想去看看牢头,却听说半年前突然暴毙,我怀疑是那恶婆娘整死的,回去报官,可官府说没证据,加上尸体已经火化了。我一时气不过,把那恶婆娘抓了,果然是和奸夫同谋杀人,我就把那二人一起杀了,就落了狱。也是宁大恩人救的我,还帮着我给牢头立了个坟。”水觅说到这时,眼里有着不可藏匿的暗然,她低下首,近于自语道,“其实我很早就发现那恶婆娘和人有私,我不敢跟牢头说,怕他伤心,间接了纵容了那恶婆娘的气焰。如果当时,我把事情说出来,或许……”
“有用么?”水玉马上反问地接口,“当时你才几岁呀,那贼婆娘不会反咬一口,说你容不下她,冤枉她么?要我说呀,这夫妻俩的事,等你发现时,或许那牢头早就知道了,他是隐忍不发,这事,肯定是怨不得你,你别搁心上了,来,吃吧,吃完了睡个好觉!”
“其实,你们才是我最大的恩人,这些年,如果没有你们,我和娘亲早就化为灰了。以舅舅的能力,要救你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你们却是倾尽全力地在护我们母女周全。”沈千染眼睛红红的,她眸光留转在眼前三个心地善良、有恩必报的血性女子,她们都把人生的最好年华给了她和母亲,无怨无求地护着她们。
水玉突然将碗一搁,笑道,“嗳,我们这是干什么呀,大清早的,围在一处喝鸡汤,多美好的日子呀,还哭什么。别哭别哭,快点吃,吃完我也要睡了,这胸口的闷气都填到喉咙上来了,我得睡一觉,要不然准得上火。”
沈千染吃完后,担心赐儿醒来肚子饿,便装了一些放在火炉的余碳上慢慢温着,漱了口,又沐浴一番后,天虽然已经大亮了,但赐儿昨晚睡并不安枕,估计今天会多睡,便躺了下来,心想,眯上半个时辰也好。
沈千染醒来时,发现小家伙正一个人坐在桌上摆弄着手上的小木人,口中念念有辞的,似乎在研究什么。
沈千染看了一下日头,好象都要偏西了,她忙撑起身子问,“赐儿,饿了么?怎么不叫醒娘亲。”
小家伙得意地指了指桌上的鸡汤,奶声奶气地回,“赐儿有乖哟,把汤汤全喝了哦,还把常奶奶做的饼全吃了哦!”
沈千染这才嘘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大家都忙,睡眠不足,幸亏有常妈在,一天四餐地照顾着小家伙。
沈千染坐起,小家伙已经象一个小雪雁般扑到她的身边,飞快地捡起地上的绣鞋,仰起小脸施恩般地,“娘亲,赐儿穿,赐儿穿!”说着,小手就抓着沈千染的脚往鞋子上套。
沈千染心中高兴,便故意捉弄小家伙,“赐儿,穿反了哦!”
小家伙“咦”地一声,又废劲地脱了下来,把左右的鞋子摆在一处,认认真真的辩认了一会,抬起小脸,很认真的纠正,“娘亲,赐儿没穿反哟!”
沈千染有些诧异,一般二三岁的孩子极少会分辩得清左右,可她的小赐儿居然会,她将小家伙抱起,放在自已的腿上,“那赐儿是怎么认识没穿反呢?”她的绣鞋是纯白的,没有任何绣饰可以让赐儿记住是左还是右。
小家伙愣了愣,以为沈千染不会,但他似乎不懂得如何跟娘亲怎么解释要怎么认,最后居然象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娘亲,笨笨哦!”
翌日。
沈府大门突然大开,水月背着半昏迷状态的瑞安上了马车,沈千染抱着赐儿出来,小家伙一脸的忧色,琉璃眼泛着泪花。
沈千染知道赐儿在担心“宁常安”,可这些事,她无法向小家伙说清楚,只好一直安慰着,“没事,我们到珈兰寺,找到和尚伯伯,他会给你外祖母祈福的!”
马车缓缓而行至景华街时,与一辆豪华的马车迎面相遇。
“二小姐,是七殿下的马车!”坐在车头的水玉一眼就认出,眼前的马车正是三年前送沈千染回沈府的那一辆。
沈千染的心微微一恸,这时候遇到兰锦也未必太巧合了些,她看看躺在边上一动不动的瑞安,心道:是福是祸,是福躲不过。真要败在兰锦的手上,那只能说是命运在捉弄!
水玉掀开帐帘,沈千染尚未出来,就听到一声撒欢地叫声,“弟弟,弟弟,快出来,姐姐接你来了……”
沈千染怀中的小家伙马上扭起了屁股回应,抬头看着沈千染,白嫩尖俏的小脸微微潮红,指着前面的一辆马车欢喜地直嚷,“娘亲,姐姐哦,是姐姐哦!”这一阵,他没少想沈千染带他去找姐姐,可看到沈千染手伤成那样,小家伙就不敢对娘亲提要求。
小家伙还没下马车,那小丫头已经飞奔过来,在沈千染的惊呼中一把从沈千染怀里抢过小赐儿,撅起嘴儿就狠狠地往小家伙脸上扎去。
弄得小家伙很痒,咯咯咯得直笑。
沈千染轻轻摇首,迎上向她走来的宁锦。
“不知七殿下拦下阿染的马车所为何事?”这条路足够两辆马车交叉而过,可兰锦的马车显然是冲着她来的,正她拦在了她的前面。
兰锦的眸光缓慢又带着暧昧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突然欺身至她的耳绊,语音里蕴含一丝讽刺意味,“你这么大的动作,敢带一个孩子?”
沈千染心跳加速,脸上却神情丕变,一对明澈的眸子瞥向他,“阿染请七殿下赐教!”
兰锦他细细地端详她片刻,琉璃眸内好似闪逝过一抹妖异流光,嘴角弧度高高挑起,转首指了指文绣,懒洋洋道,“这丫头,现在在本王王府里占府为王了,本王被闹得寝食难安,只能请贵府的小公子去瑞王府暂住几日。帮本王分忧!”
虽然他的眼神、讽笑莫不是让人感到他带着微微的敌意,可不知为何,沈千染对他就是有一种毫无理由的信赖的感觉,“恰巧阿染娘亲身体有恙,阿染急着带娘亲去珈兰寺寻高僧求解,既然七殿下肯为阿染分忧,那阿染就多谢了!不过,这事,阿染还得问问赐儿。”沈千染说完,招手示意小家伙过来,蹲下身,柔声问,“赐儿,你愿不愿意和这位姐姐玩几天,娘亲给外祖母治完病后,就回来接赐儿!”
小家伙遇到文绣不知道有多高兴,可一听要与娘亲分别,又不乐意了。他小脸皱皱地犹豫不绝,那小丫头恼了,朝着小家伙挥着拳手威胁着,大有你要是敢摇头,我就给你看好的架势。
兰锦俯下身,把赐儿抱起,捏了捏小家伙的小脸蛋,脸上忽然春风百花怒绽似地笑开,“男子汉大丈夫一天也离不开娘亲,那是长不大的!你要是不长大,将来怎么照顾你的娘亲?”
啊,这可是他最大的愿望,要照顾娘亲!
小家伙马上气咻咻地朝着兰锦挥挥小拳头,一脸认真的表示,“赐儿会很快就长大的,赐儿是要保护娘亲的!”
兰锦淡淡一笑,转首看向沈千染,慵懒而满不在乎的语调,“去吧!本王会照顾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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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儿的一些行为,很多都是取自于现实的一个二岁多近三岁的男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