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瑞安楚楚可怜满目哀求的眸光,伸出手摸着瑞安冰冷的侧脸,缓缓地告诉她,“从玉冈牌开始,你所有见过的人,听过的事,都是我在安排,你的永恩候府的房契如今就拽在我怀里,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永恩候府么?你到了地下后,让你的亡夫告诉你吧!”
瑞安睁着惊恐的双眼,对着沈千染冰冷眸眸,她仿佛看到,那幽森的瞳孔中有无数个鬼魂向她走来……
西凌皇宫。
御书房内,皇帝身着明黄九龙攒珠锻袍,外罩着一层透明的薄纱,袖口绣金滚边下的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随意敲打着案角。眸光清冷如月,他淡淡地扫视着底下躬身站着的三个大臣,似乎没特地看谁,又似乎把三个人全瞧到无以遁形地步,象戏弄猎物般的雄狮,看着底下三人毫无知觉地步入自已的圈套。
“接着议吧,柳丞相,扬州还有什么动静?”
“启禀圣上,除了扬州城南一股在流民骚乱外,又聚一股新的饥民涌向扬州,若不及时控住,很可能会让刚控制住的扬州城失守。如今饥民中,有二成化为流寇,在各州滋拢商户。江南一带的商户人心惶惶。”柳相一抬头,看见皇帝的眼睛宛如两潭深黑的泉水,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带着阴暗的魔力,看得他心里发毛。他低下头,神色有些狼狈。
“什么是滋拢商户?”皇帝顿了顿,又开始敲他的桌子,忽然抬头说,“赵传铭,你来说说。”
永安候赵传铭上前一步,应声道,“陛下,那些饥民原先主要抢的是粮商的米仓,发现粮仓要不是空的就是霉的后,就开始哄抢粮店,最后才开始攻击官粮,以微臣之见,只要朝庭调度的足够的粮食,不再发生饿死,或易子而食的事,这骚乱自然就会平息。不必派兵去镇压”赵传铭沉呤片刻,又道,“大军若开拨镇压,粮草亦要先行,这恐怕……”
“今天先议到这,你们先散了吧。”兰御谡拂了拂手,抚住了有些酸胀的额头。
众人散了后,皇帝修长的手指轻揉着额头并不言语,一旁的赵公公上前轻声地提醒,“皇上,夜深了,不如就寝吧!”
兰御谡蓦地一震,惊问,“什么时辰了?”
赵公公忙回道,“子时刚过!”
兰御谡微微松了一口气,全身往后一靠,合着眼问,“沈越山呢?”
赵公公回道,“还在南书房,与几个户部的大臣在核算灾民的数量及需马上购进的粮食。”
“退下吧!”兰御谡闭着眼拂了拂手。
帝王感到全身心的疲惫,昏昏沉沉,却没有一丝睡意,他总是想着,人的睡眠愈来愈浅愈来愈短时,是不是代表着生命越来越短暂。可他不想死,一点也不,至少在沈越山活得好好的时候,他也要撑下去。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案头前一颗砾大的明珠,不知是因为太疲劳而出现幻觉,或是眼睛看久亮光出现眼花,那月明珠辉中竟出现少女是的宁常安,一身青色素袍,在湖边的草地上跑着,一边跑一边回头向他招着手,她的笑容是那样甜,几乎溺毙了他的心,让他不自觉得想倾身牵住她的手……
“啪”地一声响,眼前一花,夜明珠被他伸手一探,从珠架上滚了下去。兰御谡倾身捞了一个空,瞬时,他的的心跟着一起坠落。
他闭着眼,开始觉得御书房的安静让他感到难受,便扬手招来了龙卫。
“皇上,属下探到,城南有些情况!”
“说!”兰御谡有些疲累地不想说话,只发出一个口型。
“在城南的竹林中发现沈逸辰的踪影,可他太狡猾,跟踪的人被他玩了个金禅脱殼。”
龙卫见帝王不吭声,便接着道,“按理,沈逸辰护送南宫太子回东越,此时应在西凌和东越边界,他此番突然提前潜回京,可能是和沈家二小姐有所联系。”
兰御谡此时方睁开双眼,淡淡道,“那个沈千染,千万别小瞧了,瞧她的眼神,就不是一般的孩子该拥有,何况,小小年纪时,就能收伏兰亭,你多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别在这时候打乱朕的计划!”
“皇上请放心,沈府外围,娘娘所处的东园,现在已经被属下的龙卫控得水泄不通,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鸟也飞不出来。”
“光控外围有什么用?想办法让人盯住沈千染,朕想知道那丫头在做什么打算!”
“陛下,在这丫头的身边可能有来自东蠃的杀手,这些人很擅于隐藏气息,属下有些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太过接近。加上,里面很可能有三殿下的人在护着,若真的冲突起来,只怕,反而会让那丫头有机可趁。”
兰御谡轻轻揉着眉心,似乎在自语,“这一次行宫突变,朕感到越来越压制不住钟家潜藏的力量!”
“皇上,属下发现这些人并不听命于钟候,而仅仅是听令于三殿下。”
“这就说明宁王的羽翼已经丰满了。”帝王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冷冽无情之声,甚至不带讥诮。兰御谡说不出对兰亭的感觉,兰亭刚出生时他确实很高兴,比兰陵的出生更让他有做了父亲的感觉。可后来,兰锦出生后,他对其它的孩子就全淡了。兰陵和兰宵倒是不以为意,但他瞧得出,兰亭一直在努力表现自已,想讨他的好。年幼的兰亭一次次努力,他并不是看不到,这孩子确实很出色,有一度,他也曾动心,好好栽培这个孩子,或许他比兰锦更适合来统治这个国家,可惜到后来有一天,兰亭突然放弃了,看他的眼神里再也没出现过炙热。
兰亭开始醉心于骑马、射箭、蹴毱,常常带着三皇子府的一些家将去打猎,游山玩水,变得有些不学无术。
直到三年前他大病差点驾崩,太子兰陵突然发难,欲图提前临朝称制,兰亭最后凭空杀出,掌管兵部,让兰锦辛苦了几年的筹谋,全付之一空,被兰亭白白占了便宜。
而这次东郊行宫的策变,他更发觉到兰亭不仅在带兵方面的天赋,在运筹帷幄上也已趋于成熟,懂得如何相互牵制、借力打力、平衡朝局。
龙卫不语,在他们一群龙卫的眼中,皇子间的夺嗣与他们无关,总之,谁登上的皇位,他们就是谁的龙卫。
“以后多注意宁王那一派的动静,太子已不成气候,不必再多废人力去监视!”兰御谡轻轻摇首,不再想这事,反正现在他还大权在握,尚来得及多为兰锦打算。
“遵命!”
“娘娘她如何了?”一提到她,他的心如披荆棘,这一次他已经没有任何耐心再等着她回心转意了,他要用最后的筹码逼她回到他的身边。
“赵公公传旨后,娘娘听说瑞安公主与驸马爷同赴江南镇灾便昏了过去!”龙卫见帝王脸色一变,忙道,“皇上请放心,娘娘没什么事,沈家二小姐医术不弱,娘娘很快就醒过来。到晚上戌时,去了沈府的北园,呆了一柱香时就出来,好象受了什么刺激……昏了过去,是沈家二小姐身边的那个水玉背出来。”
兰御谡轻叹一声,合上眼,只要一想她,他的精神又开始恍惚,神经一段一段地抽痛着,他觉得他连说话都没力气。他腾出手,指间用力地揉着胀疼的额间,许久后,方抬眸问,“她好端端地去北园干什么?”
“属下后来也觉得奇怪,想告近去查明清楚,但还没靠近,就被东蠃的杀手所察觉,属下只好侍机等待了。后来,才探出,原来是那丫头把沈老夫人关在北园之中。娘娘可能知道,想去看看情况,反而受到了一些刺激。”
凭着多年潜伏于暗处观察的敏觉,他始终觉得宁常安去北园有些诡异,而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宁常安再一次昏厥了过去。
“那沈家的丫头还真狠!倒有些血性,肯替宁儿出这口气,”兰御谡哑然失笑,狭长眼角流出的却只有冷漠和疏离。这些年,他没少想拿那可恶的老太婆下手,但总是想,沈老夫人的存在,是宁常安和沈越山最大的障碍,所以,他便容忍了下来。
“瑞安呢?”一想到这不成气候的妹妹,兰御谡眸中闪过厌烦,若非是沈越山当朝提出,宁常安深谙医术,奏请他恩准让他携眷一同赴江南镇灾,他也不曾考虑让瑞安前往。
如今人让瑞安以一国公主代表皇恩厚荡去安抚民心,从圣意来说,比宁常安一个医者协同钦差去镇灾,更得民心,这一举也获得朝臣们的纷纷赞赏。
一提起沈越山,他有些厌憎翻覆,这十多年的较量,他一拳拳如若击在棉花之上,连丝反弹也不曾给他。可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在感情上竟会输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的手上。
但这一次他心中有一缕不安,他从沈越山的身上感受到有一股反弹的力量,这是沈越山欲图脱离自已控制的前兆。
“公主整晚都在自已的房中,好象很兴奋,一晚睡不着坐着!”龙卫沉呤片刻后,道,“今日下午,公主和沈老夫人打了一架,都受了些伤。也是公主亲自把沈老夫人拖到北园。属于当时离得远,那园子里有那东蠃杀手的气息,属下没靠近,探不到瑞安和沈二小姐在废园里做了些什么!”
“盯紧一些,别出岔子!”兰御谡对瑞安的消息不感兴趣,东郊行宫回来后,身体尚未恢复,就几天几夜一直忙于朝政,他现在头痛欲裂,他按了几下沉痛的眉心,挥手示意龙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