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被她那双晶莹明亮的眼睛穿透了一般,只觉心突然一点一点的紧缩,犹如芒刺在背,心如悬旌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郡王爷,是小女自已福薄失足落水,真的不关二小姐的事……”申柔佳虽然低着头,却一直暗中观察着兰御风,见了他透着迷茫的神情,忙掩了脸哭泣,“都是我的错,老夫人,是我的错……”语未落,已泣不成声半软在地上。
所有的人开始安慰哭泣的申柔佳,兰御风的身份不宜太过明显表示关心,只能焦虑地伫在一旁看着。老夫人见状,命丫环鸣月上前端了参茶给她压惊。
冷眼旁观的沈千染待众人忙完,轻声问,“祖母,每个人都说这么多,我这个当事人可不可以说一句?”沈千染啼笑皆非,所有的人都在说,唯一的当事人却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你有什么话就说。”这时老夫人倒希望沈千染能够拿出有力的证明,说出申柔佳落水的事和她无关,毕竟事情牵连到郡王退婚。
“申小姐的落水确实与我无关。”她环视众人,一字一句,脸上不悲不喜,“但我拿不出证据证明我的清白,我只能在这里铭誓,如果我沈千染有一言有虚,我走出这个门就被五雷轰顶,死后五鬼缠身,永世不得翻身!”言及此,堂中所有人的脸色不由一凛,唯有沈千染眉目不动转首看着兰御风,“至于兰郡王想退婚,我沈千染无意见。这婚事虽是先皇上赐下的,但既然郡王心不甘情不愿……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何必为一纸婚约绑在一起。”她突然朝着沈老夫人跪下,“祖母,不仅仅是郡王爷不满意这门婚事,染儿也不愿,请祖母为染儿做主!”
他的心突然轻轻一抽,感到极不舒服,他以为她一定拼死不肯,谁知她就轻易地答应,当她说“愿意”两字时,并且脸上没有一丝的悲容。那双眸清亮又透着纯净,如两股清泉般静静地看着他,让他心悠悠一跳。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而那样的毒誓说出口,连着兰御风也吃了一惊,他不禁抬眸细看眼前那女子。
身形弱小,脸色苍黄,她跪在那,腰挺得直直。再细看,这女子虽丑,五官其实非常精美,因为头发过于稀薄,皮肤苍黄,骤看之下让人极易心生厌恶,但多看几眼,想,若她的皮肤和头发象正常人一样,那她美才是真正的惊心动魄。
他突然有些好奇,为什么一个嫡生的女子会说出这样诅咒自已的话,看似好多人在维护着她,但她的眼底却透着不合年纪的苍凉。
“胡说,皇家赐的婚哪是平常家的婚配?由着你使性子说退就退?”沈老夫人面上斥责着沈千染,但这话也同时说给兰御风。
兰御风脸上一冷,转眸看向沈千染,却见她嘴角满是薄凉看着不知寻的方向,对沈老夫人的话不驳不思,他循着她的目光,看到的却是细薄莹绿的窗纱,窗外一盆的菊花挂着零星残叶,他心里越发不解这女子。
但转念又想,她如此干脆,或是和老太太唱起双簧。心念一起,鄙夷又生,这般年纪却有这般歹毒心机的女子,我兰御风就是拼着抗旨也断不会娶进门。
沈老夫人见她一番训话,兰御风不言不语地冷着脸伫着也罢,自个孙女竟然装着听不出话里玄机似地静静跪着,心里一阵恼火,顺手操起身旁的茶杯就朝沈千染扔去,适巧砸在她眉间处弹开后掉在地上碎开。
两人离得近,老夫人的劲道也不大,疼倒不疼,但那满满的茶汁倒了一脸一头,还有不少的茶叶沾在脸上和头发上,异常狼狈不堪。
丫环们见老夫人发怒,伏着身动作麻利地捡起地上的碎片,但一时也不敢上前帮着沈千染收拾。
沈千染低眉顺眼,缓缓用手指捋梳着鬓角,清理干净茶叶后,伏下身,“祖母,退婚事宜兰郡王自会向皇上禀明,皇上同不同意,是郡王爷在皇上跟前是否说得上话的问题,与沈家无关。”言及此,转首凝眸着着兰御风,放慢语速,“郡王爷只要能说服皇上,沈千染乐见其事!”
复转回首,朝着沈老夫人再一叩首,抬头时,瞳孔浓如泼墨,眼底一片湛清,她指着窗口,道,“祖母,您看,这窗口有一株杭白菊,时值隆冬,所有的花都凋谢,落入污泥,唯有这菊花,一身傲骨,就是枯死也死要枝头,不愿沾染一丝的尘埃。祖母,染儿是沈家的嫡女,虽陋颜,但也有一身这样的傲骨。兰郡王既然笃定染儿是心狠手辣的女子而想退婚,那染儿既使青灯古佛一生,也不愿嫁给一个看轻染儿的男子。求祖母成全。”
018午夜梦魇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9 本章字数:3067
沈老夫人方才一怒之下当众伤了沈千染,已是心生悔意,她虽然不喜欢这孙女,但动手打骂还是第一次。如今见她不哭不闹,甚至还是恭恭敬敬地把话完整说完,她怔怔地看着沈千染,摺皱的眉间隐隐夹杂着一丝不解的神态,看来,这些年,她倒轻视了这个孙女。
兰御风的心乱成一团,隐隐觉得今日自已要求退婚似乎太急燥了些,如今弄得沈老夫人当众打了沈千染,他心里有丝后悔,便想先告退,今日之事以后再议罢了,他双手作揖,“老夫人……”
谁知沈老夫人长叹一声,摆摆手对他道,“也罢,染儿也说的不错,强扭的瓜不甜,兰郡王,你想退婚就去皇上那求旨吧,我沈家没意见!”她是沈家长者,也是有尊信之人,这样被小辈当众要求退婚,加上自已孙女也表示不愿折腰,她若再强求,岂不颜面俱失?
兰御风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沈千染,却见上双眸如跳进一缕阳光,突然就明艳了起来,他心下一沉,深觉刺眼,双袖朝沈老夫人拢了个告辞的动作后,袖襟狠狠一摆,抚袖而去,竟是连一眼也未曾看一旁的申柔佳。
他急匆匆的离开沈府,刚踏出沈家的门槛,猛然想起他今日来沈府的初衷,脸上闪过一丝微怒,心道:差点坏了小王的正经事。都是那丑丫头做祟,真是丑人多作怪,以后嫁到郡王府,看小王如何收拾你!
不顾门口小厮诧异的眼光,又提足阔步朝沈府内走去。
申柔佳落水,受了寒,在沈府中养了几天,待病愈后,沈老夫人发了话,申柔佳一个弱女子,母亲又未在身边,怕父兄照顾不周,加上住的地方偏僻,担心受委屈,所以让她在沈府住下。
沈千染得讯时,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早就料到申柔佳在没有更好的去处时,是不会乖乖地离开沈府。眼下时机未至,她就先让她开开心心地在沈府做几天小姐梦吧!
沈千染那日后沉静了几许,几乎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既使是晨昏定醒,也带了水玉和水荷两个丫环,决不落单。
她倒不是怕,只是这个月的信期果然没来,她知道腹中已孕育了小生命,这时候,她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小姐,白日里绣了一天,这会都这时辰了,还不休息?”水玉把铜炉上已干涸的桔皮扔了,搁了几块新的,很快寝房里就盈满一室的桔香。
沈千染飞快的收着针脚,笑,“也就剩边角收一下,马上就歇了。水玉,你也忙一天,去睡吧!”若说前世沈千染有何出众之处,那刺绣肯定算得上她的一技之长。
水玉刚想说不累,却不由自由地打了个呵欠,连日来,她白日里去打探消息,夜里还不放心,怕申氏有什么偷偷的行动,常常半夜起身去察看四周有何异动。
“今晚你和水荷不要侍夜,好好睡一觉,眼下最多也能清静半个月,让笼月晚上睡外间。”
“半个月?”水玉有些不明就里,自从二小姐从珈兰寺回来后,她一点也捉摸不透她。她也不知道沈千染在忙什么,吩咐她做了好几件事,看着似乎都无关紧要,且都没什么关联,但她想,一定会有事发生。
“去睡!”沈千染自然不会告诉她,按着前世的记忆,半个月后,宫里传来皇帝大安,沈父回府,沈老夫人高兴之余,宴请了皇城里各个大家族的小姐和公子,也正是那一天,申柔佳惊艳全场,被喻为西凌第一美女。
也正是那一天,申柔佳一句话将她再次打入地狱,让皇城中的所有人,认为沈家嫡小姐在珈兰寺与人私会失贞。
但这一次……沈千染脸上露出冰冷又畅快的笑意——这一次,我会把手伸进你的心脏,连皮带骨,生生地扯出来,让你知道什么是疼痛难忍!
是夜,万籁俱静,一个黑影悄然进入沈千染的闺房。
他轻轻挑开帷缦,借着窗外打进来的月光,静静地审视着那沉睡中的女子。
月光在她精美的五官上镀了一层银白,看上去肌肤变得幼嫩而明亮,饱满的前额,秀挺的鼻梁,纤巧的下巴,令他有些移不开眼光。
悄然俯下身,轻轻揭开她身上厚厚的丝被,小心翼翼地掀起她右手的袖子,一点一点的掀至肩膀处,看到上臂处光洁一片,他脸上悄悄绽开一缕笑意,对着沉睡中的女子轻轻道,“果然是你!”
带着清凉的陌生气息钻入她的心肺,象是一种被掐住呼吸的感觉,象是梦又不象,沈千染极力想清醒过来,可眼睛、四肢不听任何指令,无法睁开、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