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无奈的叹气,他已是这般岁数,又不可能真的活万岁,难不成看出的问题还要留给他儿子伤脑经不成?去岁诏令益州行青州、徐州例,将公孙述等人抢来的仆婢恢复平民身份,为妾者有
想离去的也要放其离去,否则严处不殆。十几年来这样的诏令发过许多了,释放的仆婢、罪者成为平民的也已无数,且如今天下平定,不用在养着那么多兵士,大部分解甲归乡,安置这些人需要大批的土地。于民生息,说到底不就是让百姓有田种、有食吃、有衣穿嘛,他现在要办的就是第一条。可是他是大汉天子,土地却掌控在豪强大族手中,没有足够土地,释放的奴仆、归乡的普通兵士不得已要么再次沦为奴婢,要么给豪强们去种地,先受他们一层盘剥,这样朝廷根本落下的只是一小部分收成,且成就他们特在的广田之庄,在其中俨然一个小王国,那还要他这个皇帝做什么?
土地,必须还要掌控到自己手中!要不然,他这皇帝当得只有任人摆布的份。王莽能看到的事,他在没起兵之时就已经看的明白,今日他为天下主,自是要为皇权谋得最大利益。只是王莽所行太过急切明显,他也会吸取教训。
站在刘秀一个帝王角度,为加强中央集权、挽回归给国家的税收他自是没错,可是刘秀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有些事情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用现在的话讲,就如封疆社会替代奴隶社会一般,自西汉中期以来的土地私有制发展已成为不可阻挡的社会趋势,王莽的“王田”制失败了,刘秀的所想也不可能成功,地主田庄会顺应历史潮流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主要模式,并成为古代中国从此以后封建地主管理农拼生产的主要形式。还有豪强世家的发展同样抑制不了,魏晋时期和之后,那些无论是“王与马共天下”的皇权与世家的特殊平衡,还是姓氏可以傲王侯、皇族的那些大族,甚至是隋唐时期由其发展而来的门阀们,都不是一天形成,东汉其实就是一个过渡,很多事情的过渡,只是,刘秀不可能明白这些,是以必然失败!
……
“明日我会去城外视察田种,通儿不必再等我用哺食”,刘秀抱着娇妻吩咐,却觉得身上有些奇痒难耐,可也是一瞬间便又不觉了,也就未在理会。
“嗯,那我等你回来用晚膳”,闭着眼睛懒懒地答着。
“忙过这阵,便带你去外面转转,说了这些年,却总是不得空闲”
“嗯,都依你”,还是闭着眼睛。
“再者,我已经命人准备修葺南宫前宫,当年你这长秋宫也只随意的修补一番,如今便也一起好生修葺一般,我先暂住宣室殿,你呢,便带着延儿先住到它后面的承福殿吧”
郭圣通听得这
才抬头睁眼,“文叔,长秋宫尚好,不需要那般麻烦的,且后宫只修这一殿,我……”这前一世可是没这待遇的,在者怎么不建章德殿了?总是猜错,也就懒得再猜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这是皇后寝宫,自是别的不能比的”,刘秀又虎了脸,只见着妻子亮晶晶的大眼,又缓和了些许,“也不是甚麻烦事,通儿不用多言”,连年征战,耗资慎重,先时出到洛阳,也来不及,他连着给妻子修宫室都省了,这会儿决计不会再省,他还记得当年真定郭府妻子精致的院落,这事早就放到心上了,还有去岁益州陆续送来的公孙述的瞽师、郊庙乐器、葆车、舆辇,他才配齐了帝王后妃仪伏所用的正规器物,就更加不容妻子拒绝。
“那也好,我还能离你更近一些”,郭圣通带着几分欢喜坦然受之了,愿意给她修就修呗,只要明天过后你还有那份闲心。
……
视察田种,刘秀还亲问了农户许多问题,看过长势可喜的秧苗,看过用邓晨的建言改良的水利,这才回程。只坐在辇上却是越发的痒,全身都痒,手上很快起了红斑,还在迅速扩大,刘秀赶紧叫停,准备传召随行御医。
随行伴驾的御医、侍中、黄门侍郎们刚刚赶到,便听一声高喊,“有刺客!护驾!”
☆95、密鼓
“敷药”
“喏”
徐老恭敬的答喏,带着侄子徐御医起身,准备好浓黑、气味也不甚好闻的药膏给卧于床榻上的刘秀敷药。动作轻快麻利,见着刘秀始终不肯让身边的近侍上前按住手脚,面上也未露多少难忍之情,二人心中都是佩服无比,暗道开国之君果然非常人可比。本来就是中了奇痒之毒,敷药之后只能更加痒的难耐,若忍不住抓挠便会越加痒、痒到恨不得抓破抓烂那块肉,真的抓破,又必然会留疤,他们也没有办法,却不想,陛下这几日便是这么自己忍着。
刘秀抿着嘴、瞪着眼、双手握拳,感觉身上如万蚁再爬,痒入皮肉,痒入骨髓,痒得恨不能把心脏挖出来挠上一挠,尤其是头脸,然想到后果,终是死死地忍住,忍得呼吸都变得不规律。感觉到已经到了手上,便又松开手,咬住了内腮。
浓黑的药膏遮住了原本变得溃烂发浓、恐怖异常的皮肉,溃烂的气味合着药味飘荡这内殿之中,提醒着刘秀这番所受生平未遇的奇耻大辱,那立目也变得毒如鹰鹫。不过是几日时间,便是溃烂至此,刘秀只看了铜镜之中已经不能称之为脸的物事一眼,便砸了铜镜,诏令将伺候、接触其膳食、饮水之仆婢皆入狱审查,将束手无策的老御医令免职、斩了六名御医,才等回来了已经去往凉州的、被他属下快马载回的徐老,止住了溃烂之势,也知道了他和皇后不是因着进嘴之物中毒。
等着徐老两人退下,刘秀方咬牙切齿吩咐,“再斩那毒妇右上臂,若今日掖庭令还问不出同谋,明日便提头来见!”
万松一听,连忙应喏,劓刑、分节断肢之酷刑都已经用出来了,他跟着皇帝这些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可见陛下这次是真的气极了,因着徐老的指点,这毒药出自月氏族、便是涂在花蕊之上,若随着花粉落在人肌肤之上,积累到量便会毒发,先是红斑、再是溃烂、若是抓挠必然留疤,他也是小时候听着祖父提起过一次,却不想在这宫中发现此物。
宫中现下、乃至整个洛阳该是一颗桃树也不剩了,天子一怒从御厨、茶水处也挪到了御园中,桃林中所有侍候花草的宫婢、小黄门们皆入狱,血染掖庭狱,方才有那每日奉命于清晨之时、陛下早朝之前折下最艳丽两支桃花送往长秋宫的花奴招供,言受邱宫人指使、将毒粉涂在桃花上,毒粉甚少,他只涂了巡查之前两日便没了。自此邱氏一宫之人皆下狱,还未用刑,宫婢姜女便吓瘫了、亦招认是邱氏所为,那毒粉便是经她之手送给花
奴的,钱财也是如此,只是没想到邱氏柔柔弱弱却是长了一身硬骨头,受尽酷刑也不肯承认,这才有了特殊待遇,却是至今不肯承认,只说有人害她。
忍过又一阵的痒意侵扰,刘秀大喘了几口气,才示意左右扶他起来,一动伤处就变成了钻心之痒,还是扯动嘴哑着嗓音道,“皇后今日可曾乖乖敷药?”
“回陛下,长秋宫宫婢来报,娘娘已经敷药,是按着您吩咐一直用着徐老开的凝神汤、觉中敷的,娘娘未醒”
未醒就不必受这份罪了,饶是如此,刘秀还是手抖了两下,因着这份罪她也同样受过了。自己冷落她一月,本是想着法子让佳人展颜,她又甚喜桃花,这才派侍候桃花最好的花奴每日在他离开前送来新鲜花枝。邱氏因妒欲想此法毁皇后容颜,却不可能知晓他们夫妻私下的闺房相处,更没想到会让他跟着中毒。
清晨之际,若是没有大小朝会、或是还有时间,他便总是抱着睡眼惺忪的她揉揉亲亲、找些闺房乐趣,那几日,他便是抱着她、握着小手一起修剪花枝来着,只是修着修着,往往变成了花瓶被扫落于地,案几,咳咳,做了成就别样乐事的工具,桃花自然也就不要了。只出行前一日,娇人不肯就范,在他怀里挣动之际碰倒了还在案上的花瓶,花枝花粉倒落到了自己身上,是以他的毒比妻子中的深,而且他还碰到了第二日的行刺,耽误了时间和医治,又见了风……这些那邱氏怕是做梦也想不到。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做到对郭侯的承诺,妻子连吃药都要他哄着,又哪里受得住这般痛苦?可自己现在不能见风,连见她一面都不行。哎,也罢,若她醒来,知道自己见过她狼狈模样,心里该更是不自在了,自己这副样子也实在不想让他和孩子们看见。
“邱氏合族下狱,彻查玉堂殿”,她一个宫人、家世虽有些富贵,但能得到那月氏奇药、在他眼皮子底下顺利行事,身后没人支持那怎么可能!自打那冯氏死后,这邱氏可是没少往玉堂殿走动,“暗查赵氏与刘英”,这个孩子心也大了。
“大司空窦融求见”
“宣”
近侍放下帘子,扶着刘秀靠在床上,药效发作痒意袭来,然刘秀不愿推脱,知晓窦融必是有了线索,便撑着接见,也不废话,只问结果。
“回陛下,与臣同来洛阳的月氏人臣已经全部查过,确是有人暗藏此毒进京,此人乃月氏四长老之子,月氏内部这位长老一直反对归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