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儿又点了点头,“奴婢确定!二小姐不会像欺负他一般欺负别人的,你没瞧着她打下去都是假模假样么?二小姐真打起来,可生疼得呢!”
秦卿心中一滞,迈开步子便走,好像这样就能将所有的事情都甩开一般。
宴会上,莲花台已然退出,偌大花厅里,一时间灯火如昼,人流如潮。
目光所及,在那一方,一袭青衣虽是素得紧,可却因是锦绣织得,在烛影下熠熠生辉,泛着绵绵徐徐的光,却仍是挡不住他柔美的脸。墨发高束,只用了双簪扣住,碎发随意垂下。鼻梁挺秀,嘴唇泛着桃红,雕刻般得脸廓显得柔和异常。
暮回雪永远都是那么温柔一般,淡淡地笑意,远远地瞧着秦卿。他忽地站起身来,兀自朝她走来。
秦卿心乱如麻。她狠狠排斥着所有的一切,却始终得不到安宁。似乎在看见暮回雪一瞬间,才安定下来似的。他正寻她而来,她便站在原点,等他。
宾客众多,他的身影在众人间夹缝穿行,秦卿的目光自是随着他而动,一会出现的笑意洋洋的脸,一会又隐在阴影处,忽现忽隐。突然一抹紫色身影立在她眼前,将前方一切挡的严严实实。
秦卿心里有些微怒,一抬首,便瞧见暮澜修那勾起的薄唇,泛着点点烛光,凤眸闪烁,在眼角绽开了一朵冷艳的雪莲花。衬着衣襟的绛紫,印在浮雕一般的脸上,一瞬间觉着他穿紫色确乎是最好的选择,别人也是穿不出这般味道来了。
未及秦卿开口,仍是如以前一般油腔滑调,暮澜修笑道,“这满室繁华,只等秦卿你来,便黯无颜色了。”
秦卿轻叹,正要开口,他忽的俯身,紧紧贴在她的耳侧,忽的耳处一阵暖风,痒得她更不自在,只听他轻声道,“秦卿方才那出戏,演的可真精彩,可不比你的舞跳得差。”
秦卿凝眸瞧他,扬起笑脸,道,“多谢赞赏。好戏也要有人看才行啊,你就是为好观众。”
“秦卿!”紫色袍子旁,忽的一丝春意显现。暮回雪脸色桃红,望了一眼身边的暮澜修,关切道,“我听说了方才的事,你,可还好?”
“没事。”秦卿笑着微微颔首。眼前这两兄弟却是堵在这,一言不发,定眼瞧着自己。反叫她不甚自在,看也不是,说什么也不是,尴尬之极。
正踌躇着,忽地身后一人缓步而入。秦卿侧目,正是那隐在树影里久不现身的君翊寒。
此时他正穿过众人,行至暮回雪下首的座位上坐定。如流人潮,他坐定其中,青衫如画,眸子明亮似星辰,竟不似往昔的凌厉。他卓然其中,眉目温柔如花,竟毫无阴厉之色。忽地他抬起眼眸,望将过来,一如今夜月色,淡漠而疏离。
月邪。
秦卿心里暗暗道。她哪里是在演出好戏,现在看来,倒是有人在演着一出大戏!
望将过去,宾客皆坐饮。唯独秦卿这边三人站立谈笑。秦卿忽觉得无趣,便朝着正首父亲身边而去,忽的只觉双臂一紧。
“坐这!”四下忽然间安静下来。
众目只瞧在这,秦卿正身处暮澜修与暮回雪之间,两人皆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同时开口。
暮回雪的脸上一丝阴郁闪过,仍是对秦卿一笑,却是夹着凉凉的悲戚。再瞧暮澜修,只那唇边的一抹笑意,再瞧不出其他。
秦卿一敛眉,双臂一动,轻松挣脱他二人的手心。她不顾众人目光,径直往君翊寒的座位而去,小桃儿似是懂得了,忙在君翊寒身旁又置了座。
秦卿面带着招牌式的笑容,从容而悠然的坐了下来,抬手便朝着那尴尬的兄弟俩举起一杯酒,含着饮尽。
口中尽是辣味,这般豪饮,差点没掉下泪来。这酒当真是纯度极高,古人诚不欺我!
秦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几乎是红着眼眶,似是伤心哀痛一般,噙着泪眼,含着笑意,问向身边的君翊寒,“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
020.阁主的真面目
觥筹交错,一时间宾客尽欢。
灯火如昼,照了得人面善恶,找不见人心真假。
秦卿不望着身边人,只淡淡吟声道:“君公子好兴致啊,是当了好好的阁主之后,竟然发现自己是北启皇子的吗?”
话说完了,她才忽地转眸盯着他的脸。
如果不是他身上流连着的紫檀香,隐约的薄荷香气,她一定会觉得这个男人一定只是和月邪长的相像而已。仅此而已。
月邪冷酷而阴鹫,一张邪魅得不像话;可身边这位君翊寒,竟稳如至此,是他太会演了,还是她眼睛有问题?
没准是双胞兄弟,没准是不相干的人。可是现在,是人格分裂吗?
君翊寒面色如常,眸子里淡然若水。连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族气息浓郁,有规有矩。
秦卿顾叹一口气,又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原先我只以为你是江湖中一个组织的头头而已,如今看来,竟不是那么简单。”
身边人依旧无话。
秦卿自顾自点着头,“是,世间事本来就没那么简单的。你身为质子,已经接近了暮家那两位……”正说着,忽碰上盯着自己的暮回雪的眸光,秦卿心一虚,飘转开来,接着道,“你又干嘛要利用我呢,我有什么价值吗?”
秦卿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涌动的不甘与愤怒。过了半晌,似乎一个世纪都要过去了一般。
身边淡然道:“任何一件事,只要是心甘情愿,都会变得简单。”容颜温润,声线却清冷。
君翊寒缓缓转过头,淡淡的眉眼盯着她,唇角微微勾起,“你身上的味儿,好像很好闻似的。”
秦卿一怔,她小心翼翼闻了闻自己衣襟,并没有什么味道啊。她就看不明白了,这货压根就是月邪,说话一样欠扁!
她只觉得坐立不安,低喃啐了句:“脱线!”言罢兀自站起身来,对着上首的父亲与太子行了礼。
恭敬道:“殿下,父亲,秦卿身体不适,想先行回房休息。”
“既然如此,那便回去吧。”相爷沉声道。似是仍有怒气,两个女儿,一个伤风,一个败俗,今夜里就算饮酒再high也无济于事。
暮澜修举杯向她微微一敬,仰面便全饮尽。
月邪就是君翊寒,君翊寒就是月邪。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一个国家的皇子,前来沧国充当质子的皇子。
质子,阁主。
真是一双矛盾到不行的身份。就好像他那个人一般,冷而无度,寒而不阴。
秦卿和衣躺在床上,辗转之间无法入眠。脑子里昏昏沉沉,却又似乎异常清晰,太阳穴也紧跟着疼起来。
她不禁又重重地翻了个身,屋外侍候的小桃儿早就察觉到,隔着房门问道:“小姐还没睡?你这么早回来就说要休息,怎么现下辗转难眠起来?”
“唔,失眠吧。侍候也不早了,你且回屋休息去罢。”秦卿坐起身来,朝着屋外道。
她话音落了,却没听见小桃儿有何回答,许是今天累了,得了令立马走人了。秦卿也不去在意,双手扶着额头支撑着坐在床头。
如今她虽是相府小姐,可处处制肘,前有暮澜修那个古怪婚约,后有通天阁断她去路。更无奈的是,那个邪魅如斯的男人,变脸跟换衣服似的,让人难以摸清底细。
上帝啊,人家穿越的日子有酒有肉,有人爱。难为她仍旧做了老本行暗杀手,还没有自由的被困在这。
真是头疼!
忽地窗户一动,一阵清风而来,风铃阵阵清脆声也跟着钻进来。
秦卿不禁一动,方才小桃儿明明关好窗户了啊,怎么风一动就开了。
反正睡不着,她索性起身,上前正想要关上窗户,不禁贪恋地抬眸仰望星空。
大片的黑色夜幕,星光闪烁,熠熠辉辉,有种要把人吞噬一般的盛大的美丽。秦卿似乎瞧得醉了,她有多久没有欣赏过这般动人的夜空了?又或许,她很少察觉到,眼里微笑的星辰,在夜色也能这般美丽。
身后一声轻响,秦卿一惊,忙过身看。
却见一侧临窗桌案上置着一宝瓶里,插得一枝芍药花。品红色的花朵含苞,遥遥欲放。花瓣之上有点点雪白,遥遥看去竟是沾了雪一般。隐隐约约有淡淡暗香浮动其间。枝桠之上,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间露痕。
烛光摇曳,时漏不断滴水叮咚叮咚,极是清脆,在这屋里里又是闷声作响。撒这金泥一般的帘幕随风舒卷浮动,鎏银的兽头炉内,檀香减灭。
那人青衫如画,倚在桌案边上,孤眉冷眼,淡漠疏离。与品红芍药相映,似是一副画。
秦卿也不动声色,只缓缓步至床前,倚靠在床沿边上,丝毫不再动弹。斜眼瞧着桌案前光亮的地板上的人影,淡淡横斜,亦是不动。
敌不动,我不动。
他似乎笑了起来,只不过浅浅了一瞬间而已。抬起的眉眼潋滟无方,少了边境处的凛冽之色,倒多了些莫名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