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建造吟风楼,几乎动用了所有南沧国有名的建筑家,算得上是沧都有名的建筑。只是可惜了,楼里的那个女子生下孩子后一死,主人就再也没有理会过这里。
只需稍稍打扫,依旧能瞧得见当年的气派与细致。
三姨娘四姨娘握紧帕子捂着嘴鼻,是不是甩甩手拂开头顶上的灰尘。
三姨娘眼睛忽闪,忽凑到老四身边吱唔道:“这地方还是这般气派,当年你刚进门那会不是想要进来吗?”
三姨娘不傻,在这宅子里,她知道哪些东西能正好戳到哪个人的心窝。四姨娘脸色一变,顿时不高兴起来,也不去理会她,抬手叫住清理桌子的婢子,骂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偷懒,瞅瞅这桌脚,脏成这般也瞧不见吗?”
那婢子赶紧赔罪,端着盆水跪在地上擦桌脚。她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当年四姨娘进门就看上吟风楼,死乞白赖地求着相爷给她住,哪里知道相爷大怒,差点没她撵回娘家。小婢子冷笑一声,瞥了瞥一旁抱胸生着闷气的四姨娘。
被唤去与丞相爹爹促膝长谈刚回来的秦卿甫一进屋,顿时眼前一亮。屋子宽敞,每一处雕漆都很精致,即便是微微的烛光也映着如新光泽。历经这么多年,仍旧这般,实属不易。
到底是月邪,连选的地方都不错。秦卿顺势坐到干净地椅子上,翘起腿悠悠然看着头上顶着灰尘的两位姨娘。
“真是感谢二位姨娘了。”秦卿端起小桃儿倒的茶水边喝了起来,边观察着面前的人。三姨娘四姨娘不过三十上下,都是刘夫人扶正之后纳的妾侍,也都无子嗣,到底还是不够老道。
秦卿坐定了,忽地严肃起来,正色道:“二位姨娘,秦卿历经这一年的奔波劳苦,其实往昔的种种我也不想在意了。只是……”
二位姨娘面色犹笑,听得她这一转折,立时安静听起来。
“有些事,秦卿当做不记得,只记得二位姨娘对秦卿很好,为我准备细软收拾旧居。可有些事情,秦卿是想忘也忘不了的。人嘛不过是活一口气,不争这一口气真是不值。”秦卿顾自叹怜,接着道,“不知二位姨娘站在哪一方?”
这是在宣战。
四姨娘眸子一转,看了眼思虑着的三姨娘,微微一笑道:“秦卿儿这话说的,不都是一家人。再言,今儿宴席上,太子殿下的话里话外,谁听不明白啊,那是还想着你做太子妃呢!我哪有不帮着你的道理!”
三姨娘听老四这般一说,忙附和道:“是,是。老四说的极是,哪有不帮太子妃的道理!”
秦卿垂眸一笑,似是有些害羞了,“方才爹爹唤我前去也是这么一说。不过我方回府,很多事情礼节都生疏起,所以这事儿得缓缓,有姨娘在旁帮衬着,我也就不担心了。”
“是这个道理。”
秦卿满意地点头,又呷两口茶。四姨娘见状,笑道:“时候不早了,大小姐初回府,早点歇着吧。”
“辛苦姨娘了,慢走,不送。”秦卿淡笑着放下茶盏。
眼见着小桃儿送她二人离开,秦卿扶了扶沾了灰尘的白衣,瞥见一旁侍立着的丫鬟。
“这桌脚擦得真是干净。”秦卿呢喃道。
那丫鬟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还不是你那位好姨娘的吩咐,到底是长辈,怎么就这么低声下气。”
“你不是帮我查了她们的底细吗?”秦卿一脸迷茫,盯着那笑语嫣然的丫鬟,摇头道:“说吧,青衣。”
“唔,那三姨娘原是小商家的庶女,在路上被秦相瞧中纳入府内的;而那四姨娘原是沧都第一楚馆近水楼台的花魁。”青衣拂了拂衣袖上的网丝。
“难怪,竟然还是个花魁。四姨娘确实要比三姨娘会瞧人脸色。”秦卿了然,抬头紧紧盯着丫鬟打扮的青衣,笑道:“怎么,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来这里做丫鬟不成?”
青衣撇眉,“只是无名丫头,明天就会消失。只是阁主有话。”
“什么?”
“你可以算旧账,但切勿坏了计划。”
秦卿敛眉,“算旧账就是我的计划。还有,你复命时告诉他,他并没有告知我全盘计划。”
青衣一愣,也不反驳,倒真像个丫鬟似的端个水盆想要离开。一脚踏出房门,忽又收了回来,提醒秦卿,“秦卿,难道你就看不出来。一开始让万事通搭线,白虎大哥帮忙,就是为了让你接近暮家那两个人,现在便是给你门当户对的身份,你当真瞧不出来?”
青衣见她独坐幽篁,并无答复。回眼见小桃儿从小径而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先是剑无心,再是暮澜修。一直都计划而已。秦卿找来一面铜镜,镜子里的人儿浅黛桃唇,一双明眸娇艳欲滴,面若芙蓉,只一笑便艳色无疆。
都是美人计而已。
小桃儿送客回来,见小姐正对镜发着呆,不禁笑了起来,低吟道:“小姐容颜美丽,恐怕这也是二小姐怨恨的缘由。这一年不见,奴婢倒觉得小姐有些不一样了,可是仔细瞧瞧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秦卿回过神,兀自道:“这一年秦府对外称我久病,父亲说既然我已经回家了,便不用再称病不出了。后日便会大摆宴席,以贺我‘久病初愈’。”
秦相的算盘怎么打法,秦卿自然熟知。秦家无子,只这一双女儿,如今太子再言当年诺言,便是有意要娶秦家女儿为太子妃。
宴席,不过演戏,一出大小姐安然无恙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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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一舞名动(一)
秦相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日秦府门前客络绎不绝,传言单是在附近的小贩都好生赚了一笔。
秦卿立在吟风楼栏杆边上,抬起素手遮着眼,看着进门来的客人。庭院里直至待客的花厅,一路上灯笼繁多,引路通明,秦卿便也小心翼翼地辨认着来客。
已是入夏,耳边虫鸣不绝,伴着断续的蛙声一片,有微微的风。
夏虫细小,围绕在灯笼周围,细细的影子打在雕花朱漆上,成了一幅奇异的景象,叫人心里也跟着产生出丝丝密密的感觉。
一只夏虫忽的飞至秦卿眼前,似是停留在她的睫毛上,痒痒的,她不禁抬手拂开去,只觉它旋转飞开,却仍是在眼前不停的打转。弄得秦卿心里也毛毛的难受。
大官贵妇暂且不谈,只是有那么一群人倒是惹眼。正是来自各国的质子,虽在南沧,可没有争位夺权,左拥美人,右握金银,日子过得甚欢。
那边几位公子攒做一团,正说笑着。经小桃儿说明,秦卿才认出来。那蓝底白缎,面色有些许病态的苍白,是东晋质子秦显轩,而他身边意气风发,连衣服也华丽刺眼的正是风气开放的西玄国质子拓跋宏。再旁边只是南沧国的富贵公子们。
他们一群人围着那抹紫衣攒动,稍稍动散。秦卿看将清楚来,那紫衣正是太子暮澜修,只见他笑意洋洋,应对自如。似是回应秦卿的张望,忽地飘转目光而来。
秦卿一惊,虽瞧不见他的眼眸,却还是心虚地委身进屋。她边推开门,边问身边的小桃儿,“四个国家,该有三位质子前来,怎么就看见两位,还有一位北启质子呢?”
“北启君公子与回雪公子交好,现下该是与他在一起吧。”小桃儿也不在意,为秦卿选着发饰,一边回道。
暮澜修眼瞧着楼阁之上,那抹清影翩翩而立,那模糊的容颜随着飘忽不定的风铃声动,动人心弦。
“殿下,陛下早有言要秦相的爱女做你的太子妃,今日可算有福气,能好生看上她一面了。”拓跋宏手扇一摇,笑得玩世不恭。
暮澜修笑颜迷离,再抬眼看去,那楼栏处只剩清风。
秦卿任由小桃儿梳妆打扮,左看右看总觉得妆容太过浓厚,弄得好似青楼里的女子一般。当下取了清水洗了脸,自己化起来。
小桃儿不明就里,手足无措的立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知是苦是涩,要知道小姐以前虽不着相爷疼爱,可过的也算是不愁吃穿的日子……
花厅里早就满是来宾,这方相见恭维,那边又复拱手拜见,甚是热闹。秦相爷身处其中,谈笑自若。刘夫人也忙得不亦乐乎,不时地还看着吟风楼的方向发上一会儿呆。
穿戴妥当,秦卿便让小桃儿领着赶紧过去,可哪里知道半路上竟被人拦了下来。
“等等,我的小祖宗啊,你这是往哪里跑,赶紧跟我来,就差你一人了,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来人是个抹了浓妆的半老徐娘,一甩起绣帕,便是浓浓的脂粉香。
秦卿不觉皱起眉头,拿出绣帕捂住鼻尖,奈何不等她说话,那徐娘便急匆匆地拉着她的手腕就往花厅方向走。
小桃儿也是一脸不解地望着秦卿——莫不是宴席要开始了,着人来请小姐您赶紧过去?
秦卿一瞪眼——相府里的老妈子难道都是这样的?脂粉钱不要钱吗?
眼见着到了花厅,那徐娘竟拉着秦卿绕了弯转到花厅后院去了,门一推,便是乌压压的一群人——一群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