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与他君翊寒,此生此世,只能亏欠给彼此。别人,他们是欠不起的。
“卿儿……”暮回雪再看她的神色,有些心疼。
秦卿微微一笑,坐在地上有些生冷,忙借着暮回雪站起身来,道:“冬天将至,果真是冷了许多。回雪,我们回去吧。”
“恩……”暮回雪握着她的手,缓步往回走。只是他忽地想起,问道,“卿儿,单凭我们,即便有通天阁的相助,怎么才能与暮澜修对抗?”
秦卿边走,边从怀里掏出那一纸红笺,递给暮回雪,笑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暮回雪眉头一皱,伸手接过,缓缓展开,只见那红笺只写了一行蝇头小楷——冬至,修纳东晋秦公主为妃。
V24 刺帝
南沧帝京城里,车水如龙的街头,有仆人赶着缀满宝石的香车而过。街道上尽是满脸疲惫的路人,车帘随风而动,又街头小儿唱着天桥书生新编的歌儿。
“日月照龙庭,淮黄水逆流;苍穹变无言,暮云舒卷时。
暮春回雪,暮夏蒙雨,双双浮浮无止休……
雨有时休,雪化不尽,来年终是好丰收……”
暮澜修纵然心高气傲,可登基为帝之后,那些智慧与才能仿佛渐渐远去。这些日子,也知落得他无才无德,残暴狠戾的骂名。
只是,正因为他暴戾异常,南沧国人敢怒不敢言。先是皇后被抢,个个积愤;再是第一公子前去做了质子,更是愤恨难掩。
端坐在轿子里的人一恍神,就听见车夫在前头讪笑着:“这年头,还敢在里巷街头唱这歌谣!”
轿子里的云鬓小姐笑而不语,丫头倒是兴致颇好:“陛下都充耳不闻,咱小老百姓管得着么?”
车夫爽快一笑,不再多言。更加卖力的驾车,朝着午门而去。
“小姐?”丫鬟转而颇是担忧的望着正隔着帘子思虑的小姐。
这小姐自然不会是别人,秦卿缓缓抬起眼,看向小桃儿,小桃儿满眼忧愁,道:“小姐,这些日子下来,你身子越发重,可精神却越来越差……你当真没事?”
秦卿缓缓沉下一口气,叹道:“无碍。”照蒙雨说的,她这个孩子出生之时,该是她真的受难之日。也就是说她的时间并不读懂了,得加紧行动才是。
“小姐,幸好暮澜修对帝都的百姓有所顾忌,迎接晋公主不敢大肆铺展,我们才有机会来个偷梁换柱!”小桃儿道。
若不是有通天阁里的人帮忙,秦卿也不会这么容易上演这一出偷梁换柱来。
闻言,秦卿的脸上也轻松下来,露出一丝笑意。她默然笑道,道:“这样最好……只是……”她深深看了眼小桃儿,疑惑道:“你不是答应过你的姐姐,要好好为姐夫着想?”
小桃儿听得一阵难过,“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都变成什么模样了,就算姐姐活着,估计也要对他失望透顶了,听说他为了笼络西玄国,竟然还答应见云儿远嫁西玄!云儿才多大,好不容易肯说话了,如今只怕被他吓得又不敢说话了!”
秦卿脸容上只剩下浅笑,她摇了摇头,“小桃儿,你能这般想最好不过,只是我今日进宫,必是要成事的。你若看不下去,便在外守着。”
小桃儿脸色虽有悲戚色,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小姐你要小心。”
她话语方尽,马车便停了下来。
午门处早有宫婢等候,有婢女上前扶起帘子,使唤的奴才赶紧上前躬身伏在地上。
车外有妇人呼道:“晋公主秦安萱,入宫随侍。”
秦卿闻言,墨色的睫毛一抖,她抬起眸子。叫小桃儿将头顶上的纱巾整理了些,敛着衣襟颔首出来,瞥见伏在地上的小太监,竟不忍心踩下去。
小桃儿会意,大咧咧跳了下去,搀着她便下来了。
宫婢皆掩面讥笑,小桃儿见状,昂着头道:“我家主子是晋国公主,也是你们能笑的!”
众人尽皆敛色不敢造次,小心翼翼领着公主入宫,心中却是另一打算——皇帝爱美人是无人不知的,可被他看中的美人有谁能被宠超过三天的。这位即便是晋国公主,也是只小雏鸟而已,一进门,他们便开始想象她被遗弃的那一天了。
秦卿抬头,巍峨遍朱漆,这就是午门了。都说进去了金銮殿,出来了百姓天。当初她被暮澜修迎进为皇后时,走的是正殿的华清门。如今,迎娶晋国公主,竟是这般寒颤。
照例新女入宫随侍,必须梳洗之后侍寝。然暮澜修却帝昏庸到等不及那繁复的工程,因此秦卿一入宫,只换了衣裳,便被人领进皇帝的寝宫。
不多时,便见一抹金黄焦急奔来。
远远地便瞧见,那因过度色欲而面容变态的苍白,暮澜修缓缓走近,笑道:“早闻东晋公主美名,今日总算能见着,实在是三生有幸!”
秦卿在纱巾下淡笑,低着头好似娇羞的小媳妇。
暮澜修又复走近,闻见一阵异常香气,笑道:“公主何故不说话?”那伸出的手已经攀上秦卿的素手,尽是调戏之状。
秦卿倒是奇了怪了,这皇位究竟是怎么样动人。坐上去的人都变得如此好色!她低压这嗓子,甜腻道:“陛下心急了,只是安萱听闻陛下文韬武略,如今一见,竟然也如同京城公子哥儿般,调皮无赖!”
暮澜修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好个无赖!公主可知,这皇位坐的实在没意思,朕想举兵,朝中大臣个个反对,朕想出行,朝中大臣还是个个反对,只是朕想要女人的时候,他们才会安生一点……只是,公主的声音怎么变了,不似当初听着那般动人了?”
他手一掀,忽而看见秦卿俏丽容颜的一瞬间,双颊一抹红,忽而道:“呵,好个秦卿,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晋国公主了!”
秦卿嫣然一笑,水袖一拂,道:“陛下说笑,我就是晋国公主秦安萱啊,怎么是秦卿呢?”
她水袖轻抚上他的脸庞,仿若天空上的云彩。暮澜修心思一滞,忽而迷乱开去。只是到底是意志不差的人,紧紧扣住自己的命脉,才堪堪回过神来。
暮澜修冷笑一声,道:“秦卿,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竟不过是撒些迷药而已!”
秦卿嫣然一笑,上前伸手抵在他的胸怀上,笑道:“陛下这话说的,这不是迷药,是毒药。”
暮澜修也不生气,倒要瞧瞧她究竟想要做什么,“怎么,此番回来见我,是要杀了我不成?”
秦卿摇了摇头,道:“陛下好健忘,你要使者提醒我还是南沧的皇后,既然君翊寒废了我,我自然是想着回来,做你的皇后啦!”
秦卿依偎在他怀里,缓缓抬起头来,指尖从他的胸口撩拨到他的颈脖,再到他的下巴。
果然,暮澜修再忍不住,低头便咬住她的手指。他的舌细细滑过她的指腹,再不说话,就倾身上来,丢开她的手,覆唇上来。
像是一股不受他控制的欲望,让他想要得到眼前的人。只是随着欲望的增加,那眼前的人影,忽而闪动,忽而变化。终是瞧不清楚,眼前的究竟是何人!
“云华!”他的舌描摹着她的唇瓣,试图撬开她的贝齿。不想怀中人一下子退开,秦卿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唇瓣,满意着看着暮澜修意犹未尽地看着自己,舔了舔自己的唇,又想抱过来。
“云华,别走!”暮澜修眸子浑浊,唤着当年的情人。
秦卿裙裾飘飘,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自己倒了杯水,兀自喝了口,漱口吐掉。
暮澜修忽地脑袋一沉,袒胸露乳着倒在地上,痴痴笑道:“云华,你总算来看我了……”
秦卿也嫣然一笑,洗了手,道:“是,我来带你走!”
“走,去哪里?我已经得到了天下,我们就留在这宫里,哪里都不去!”暮澜修笑意深深的脸突然之间铁青,他一把狠狠抓住自己的心口,剧痛让他直直地跪坐到地上,不消一时就僵硬着不停的抽搐起来。
她等待的时间不多不少,足够让她将鹤顶红抹在自己的唇瓣上,藏着自己的指缝间。方才那股香气也不是其他,而是百试不厌的合欢散,闻着动情,思情,念情。
忽然之间,他咬牙一把抓住秦卿的手,厉声道:“云华!云华!”
小桃儿忽地冲将进来,泪痕犹在,上前想要扶他,却被秦卿制止。秦卿明白,此时此刻暮澜修唤着的人肯定正是小桃儿的姐姐,云华,暮云儿的母亲。可是如今的暮澜修已经不是当初爱恋着云华的太子了。
“你既然如此爱她,当初就该好好待她!”小桃儿心痛不已,泪如雨下。
暮澜修双目赤红,伸手想要握住什么呢喃道:“云华,你是喂了我毒药吗,原来是这般感受,当年的你也是这般痛苦吗……云华,你等等我……”
秦卿冷眼看着暮澜修渐渐失去风采的眼眸,心中不免感慨。究竟情是何物,权是何物。能够将一个本可以有所抱负的人刺激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