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话还未说出口,许嬷嬷显是看到了施施然进到屋内的景颜,忙拽了拽莎莎,眼神尖利的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再说下去。莎莎哪收得住嘴,继续骂道,“仗着自己会些个医术就整日里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真是看了就让人生厌。”
许嬷嬷见阻止不了莎莎,又见景颜站在两人身后,脸上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身子已经软了下去,跪在地上哆嗦道,“凌小主……”
莎莎此时方才住了嘴,不敢置信缓缓转过身,当望见景颜正站在她身后时,半个魂都被吓丢了,连话都不知要怎么说。
她已然跌落在地,双膝颤抖地跪在地上将头重重磕在地面,再抬起时,额头已经鼓胀起来。一双凸陷在眼眶的眼睛恐惧不已的望着景颜,没等景颜开口,两只手已然用力扇向了自己的脸颊,只是这一次,不再只是虚作出的假动作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声声作响的一掌掌掴着。
景颜并未喊停,而是伸出手,递到她面前。莎莎忐忑不安的停下掌脸的动作,探过头去望她的手,只见一只蚂蚁正在景颜的指尖缓缓游走着。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莎莎,轻启红唇,“记住,就算我是一只蚂蚁,也轮不到你的手来碰。”
莎莎的一张小脸早已经红肿起来,却仍声声应着,“是……是……奴婢嘴贱,奴婢该死……”
景颜不语,挑眉冷声道,“我有让你停下么?”
音落,莎莎颤抖地伸起手,满脸委屈地朝自己的脸继续扇着,声声清脆,落至人的耳边,都让人觉着一阵生疼。
景颜也并未让她停下,只觉这一声声的巴掌吵得人心烦意乱。她随手披了件衣裳出了屋,在外漫无目的的走着。
待景颜走远了,许嬷嬷方才上前拉住动作已经迟缓,且眼中满是泪光的莎莎,望见她嘴角已然冒出血丝,不由叹道,“早让你管好这张嘴,真不晓得以后这些年在宫里的日子你要怎么过……”
莎莎想哭却已经哭不出来,只是不停且机械的重复着一句话,“奴婢嘴贱……奴婢该死……”
许嬷嬷看着眼前已经被吓傻的莎莎,心里不由想起那个看似与世无争,实则绵里藏针的女子。这个平日里只知埋头摆花弄草治病救人的小主,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不动声色,便是她最好的伪装与武器。
银杏叶,被秋意染得金黄。叶落无声,纷纷扬扬飘满碧痕无波的湖面。她席地而坐,望着湖面飘浮游荡的枯叶发起了呆。
风吹袭过脸颊,又卷起片片落叶,如雨般洒落在她身上,落满身侧的绿茵地。
虎落平阳被犬欺,此话当真不假。
连一个小小的婢女都敢骑到她头上了,若一昧苦等下去,或许没等看到结果,她便已经筋疲力尽了吧。
她仰望着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粗壮杏树,望着金黄灿烂如蝶如鱼般轻舞,目不暇接。
犹记得,春分初至时,还是盈盈一片的碧绿海洋。
如今,却统统刻满了萧凉的枯痕。
…………………………………………《妃子谋》…………………………………………
十月初一,亥时,倚芙殿外
“心语,还记得我教你的么?”
夜幕正浓,一个声音在倚芙殿外石桥尽头轻声叮嘱。吃着糖糕的心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嘴中还有未嚼尽的糖糕,声音咕哝不清道,“等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出来的时候,跟她说;为什么你要害死我……”
身后的女子摸了摸她的头,赞赏道,“心语真聪明,要是你做的好的话,我给买一盒子的糖糕,好不好。”
心语听到糖糕一双晶亮的眼睛顿时闪烁着满满的光芒,脆声应道:“好!”
“记得我教你怎么说那句话么?”女子循循善诱,“像我们平日玩游戏时那样,要带着哭腔说哟,说的越吓人,我就给你买越多的糖糕。”
心语拍了拍胸脯,将嘴中的糖糕嚼得声声作响,“放心好了,平日跟你和秦墨玩说鬼话,哪回儿不是我说的最吓人。”
“还有,说完话之后便躲到我上次带你去的假山后,我在那儿放了满满一袋的糖糕,你若找到,就统统都是你的了。”
“糖糕……”心语喃喃的念了句,随后用力咽了咽口水,朝她点了点头。
“心语,如果你被人抓到了,知道要怎么说么?”一抹微光拂过,昏黄黯淡的照在女子一双冰冷无光的眸子上,“就说,是半夜华充媛托梦给你,让你来找裳贵妃玩儿的,知道么?”
心语满心都放在糖糕上,用力朝她点头,重复着她说过的话,“是半夜华充媛托梦给我,让我来找裳贵妃玩儿的。”
女子终于放下心来,耗费整整一个月训练布局,她可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估算着时辰差不多,女子在心语耳边轻声道,“心语,去吧……”
不过半晌,倚芙殿内传来响彻云宵的失声尖叫。那锐利拂耳的声音划破静谧的皇城,惹得整座安国皇宫,都为之一惊。
据闻那日在倚芙殿的一干人等,皆看到一个身型相貌像极了华充媛的女子。声音幽怨嘶哑地指着慕容华裳道:“为什么你要害死我……”
声声尖利绕耳,如死去的冤魂附身,双目空洞无神,指尖直直指向外出散步的慕容华裳,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为什么你要害死我……”
宫人及慕容华裳皆吓得失魂落魄动弹不得,待众人回过神来想去抓她时,她却已经如轻烟般飘走,消失不见。
隔日,宫中便盛传华充媛死在慕容华裳手下,死不瞑目因此化作冤魂缠上慕容华裳,夜夜前来飘魂索命。
慕容华裳受了惊吓,梦魇缠身,每日不敢迈出倚芙殿一步,暗中请来驱魂大师前来做法,却只是徒劳无功。诚惶诚恐的过了几日,又有一抹穿着红衣的女子在慕容华裳半夜熟睡时出现,将她吓醒。自那夜后,慕容华裳逢夜不眠,日日夜不能寐,以至积怨成疾,慕容华裳很快便消瘦下去,终日惶恐不安,病倒在床。
上官燕黎闻之此事,却只笑是慕容华裳心里有鬼,劝慰了几声,便又忙于政事国务,再没搭理过慕容华裳。
十月初三,子夜
左相慕容连城府外,一阵急促锐利的敲门声在静谧的深夜里响得格外扰人,惊得鸡鸣狗吠声在院前墙内纷纷叫嚣。守夜的老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边骂骂咧咧边开了门,推开朱红木门后他探出个脑袋向两边张望,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斗篷的女子。
因夜黑,女子的半个身子都隐于夜色中,老李打了个哈欠怨道,“大半夜的敲什么门!天大的事不能等到明个天亮了再说!”
女子始终深埋着头,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她大半边的脸,让人望不清她的模样,只轻声道,“麻烦将这封信转交给丞相,我在这候着。”
老李接过他递过来的信,敷衍道,“相爷早就歇下了,我明个自会给他,你赶紧回去吧。这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幽暗的巷灯照在女子微翘轻抿的双唇,府檐两侧的灯笼被风轻扬,摇曳生辉,却更显诡异。她的声音冷如寒霜,“你现在去交便是,我保证相爷收到信后会重重赏你。”
老李思忖着最近相爷确实歇的格外晚,加之宫内盛传裳贵妃病危一事,没准这个女子便是冲着此事来的。若他传信有功,没准相爷真会赏他几个银两。
思及此,他咳了咳掩饰自己的生怀鬼胎,将门阖上后道,“你且等着。”
说罢,便匆匆一路小跑至慕容连城下榻的卧房,远远便望见卧房一片漆黑,只是卧房右侧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他跑到门前,稍缓了缓粗喘的气息方才提手紧张万分的敲了敲门,门内传来慕容连城疲惫不已的声音,“谁啊……”
“老爷,我是看门的老李,门外有个女子送了封信,非让老爷现在就看。”
慕容连城敛了敛眉,眼神睨向站在书桌前的男人,那男人收到命令,起身以极快的步伐闪进了书柜后。
待那男人藏好身子,慕容连城方才对门外道:“进来吧。”
老李平日里只是个看门洒扫的仆从,连见上老爷一面都稀罕的紧,更何况亲自进了老爷的书房,他颤抖地将书信递了上去,慕容连城打开书信望了一番,随后问向老李,“此事还有旁人知晓么?”
老李见慕容连城亲自问自己,且言语间皆是慈祥平和之词,不由受宠若惊道,“没了。我收到信便直接来找老爷了,绝无第二人知晓。”
慕容连城起身,走到老李身前,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沉声问道:“那女子人在何处?”
“就在门外候着呢……”
老李话音还未落,只觉颈间一凉,双腿一软整个人便摔倒在地上,不过瞬间便无了气息。一双惊恐的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书柜的方向,至死都未能阖眼。
躲在书柜后的男子收回缠在老李脖间泛着银光的绵线,慕容连城连眉毛都没抬一下,面无表情道,“玄纡,把尸体收拾干净,别惊动旁人。待会把门外的女子请到前厅,我亲自去会会她。”
被唤玄纡的男子应了声是,待慕容连城离开,吹灭书房内的白蜡,利落地将书房内的尸体装进了一个木箱,派人扔到乱葬岗。随后他快步走向大门外打开门,对等候多时的女子道,“姑娘,相爷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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