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玩政治的果然都不是什么东西!
她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这种越发接近真相而越发震惊的颤栗感犹如从内里谋杀着一个灵魂。
便如多年之后,谁都无法辨别,偷袭珍珠港和五角大楼恐怖事件究竟由谁推动一般。
“娘娘,娘娘?”舒云看着她忽然变幻的脸色担心着她,提醒道,“帝姬还在看着呢?”
英慧红着脸低下头,母女俩其乐融融之时,养母忽然变了脸色,真让小丫头以为自己哪儿说错了话。
小声嗫嚅,“母后?”
“母后没事。”秦方好这才想起来,她这个样子怕是把小孩子给吓到了。
“是不是英慧说错话了,我……”英慧红着眼圈,都快要哭出来了。
“傻孩子,咱娘俩在一块儿还有什么说不得的。”秦方好忙安慰道,小孩子是不能给留下心理阴影的,“是母后自个儿在想事儿。”
“那一定是大事了,”小姑娘眨着眼,“要紧吗?”
“不要紧,有母后在,你还用担心什么。”
英慧点点头,“那女儿先退下了,母后早点安置了,勿多操劳。”
“你有这份孝心,母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英慧是真担心秦方好,自小的经历让她从来都只是在几个妃嫔中间辗转,犹如一个烫手山芋一样丢来丢去。
难得秦方好愿意真心待她,她的日子也渐渐安定下来,宫中的孩子生性敏感,英慧很能体会到如今的自己才真正的像一个“帝姬”。
有了这样的养母,她是真心盼着养母的日子好过,没任何人来拆她的台,只有这样大家的日子才会更好。
等英慧走了,看着时候也不早,宫女们给中宫卸下重首饰,碧玉使个眼色让收好,她找着话题婉转地说道,“娘娘便是有什么事,也当缓着来。如今比得往年,可得活多了。”
“我刚才是吓着丫头了吧?”
“娘娘是有些严厉了。”
秦方好叹了口气,“这个季节要起风了,往后一阵秋雨一阵凉。”
寻常的时候,“起风”这样的字眼在宫里她还是少用的,任是聋子到了宫中都听得出双关意。
“魏使没归国前,咱们宫里的人还是小心着些好,都别多事。”
中宫都这般下令了,也自然不会有人不长眼的生事。
特别是在中宫当值之人,多是从前朝皇宫做着宫女,跟着秦方好入主交泰殿的老人。
她们约束着自己不生事,却拦不住有人偏要趁了此刻生事。
秦方好如今也看开了,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两国都在积极备战,体现在邦交上,外事紧张也是肯定的。至于萧清岩想要出什么幺蛾子,自然不用她去应付。
绕是这样,过不多久,当她听说,魏使萧清岩劫走了前朝政治犯,丞相姜绍辉等在北朝坚持不懈造反的强硬派,一路偷渡出国。
“这是怎么回事儿!文武官员都在做什么!”都是白领俸禄吃白饭的么?
让萧清岩劫走了这几面反动招牌,一路“过五关斩六将 ”地回到南朝,那么北朝就面子里子都没了!
这不都吃素的么,北朝重重看守着这些政治犯,萧清岩是怎么把人弄出来的?出来后要怎么逃,他一个南朝使臣,便是走也得和北朝方面告辞吧?
这一重重的手续下来,除非萧清岩是准备一条纱巾裹脸,把人塞了马车里开逃,否则这些沿路的地方关口,北朝的守备也实在太弱了。
同一时刻前朝的朝会上,中常侍正喊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官员们正准备抖抖袖子,不带走一丝掐架的回家——戏肉就来了,一守备来报,自然自己是进不来,由常侍传了消息来,太监声音都在抖,“陛下,魏使出逃了!”
绝对不用怀疑,天子哪里是相见就见得着的,更何况涉及一个国家的军政、外事,便是有了急报也绝不会这般大咧咧地由个太监来喊——又不是兵临城下,国之将亡。
但因为点儿掐的好,寻常人的应变尚意识不到,这些都是北朝的官吏,任是谁当听说了敌国侵犯了本国的利益时,都是愤懑不已。
就算是汉吏,心里或许是想着汉辽之分,但没人想着要北朝完蛋。最浅显的道理,北朝要是完蛋了,新贵们抄着敌对官员的家的时候,才不会手软呢——素来大军压境,破城而入,战败方的性命、财产、家人都是没保证的。
或许是为了更达戏剧效果一点,高津予在听了这传报之后,脸色骤变,雷霆之怒,“魏人无信!两朝既缔结盟约,岂可言而无信!”
有他这个论调在,满朝文武也都被催动得慷慨激昂,个个谩骂起南朝主动撕毁檀渊之盟的卑劣。
两国还没有宣战,自然也谈不上有人主动请缨出战的。倒是高津予一个个地下问,“是几刻发现出逃的?如今人在何府?沿途守备都有谁?”
戏要演全套,卫之明绝对是高津予密谋小组中的成员之一,对于这么个“毁约事件”,其他人都尚在义愤之中,他刚预备接着高大爷的剧本演下去,就听参知政事王宪口齿清晰地开始汇报工作,继而是鸿胪寺、都督府作了汇报。
后续根本不用人多策划,北朝在这些年中逐渐建立的官制此刻已起到了作用。
现是防止事态严重化,对敌方进行拦截沿路封锁,至于具体想不想截得上,就另说了;再是外事上,鸿胪寺要做出反应,即后世新闻联播里很常见的,“对X国单方面撕毁檀渊之盟的行为进行严厉谴责。”,先是摆正态度,辽国是希望两国和平外交的,对于魏方毁约表示愤慨,但还是处于友好原则,只要魏方归还重大政犯,对相关人员进行处罚,并且……自然要勒索写钱款,大家还是能有商有量太平盛世的嘛。
至于这份措词严厉,又粉饰太平的信函能不能达成目的,就另说了。
至少对于北朝方面来说,政治犯也好,赔款也好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是南朝首先背信撕毁了条约。
然后朝上必要有问责制。萧清岩难道是神人吗?单枪匹马就深入国都能劫走看守重重的政治犯,提刑司在做什么?京兆尹在做什么?“有关部门”在做什么?
一重重问责下来,连着几天的朝会都是不停的参人,譬如某某官员收受贿赂,有被买通嫌疑,或者是与南人私交过密。绝不用怀疑,这些参人的官员们也总有私心,夹带一二仇敌死对头。
每到问责的时候,难免要株连无数。通常来说,前段时间众人跳腾得如此雀跃。以皇帝的小心眼,果然是秋后算账来着的。
面对可能到来的株连,朝中大员不由都屏息战栗,封建朝代每回遇上大清洗,多是找了个名目诛锄异己,都城里必然冤屈无辜死者大半以上。
此事秦方好在后宫听了都不由揪紧了心,事实上,根本无须她多事,朝中早有大臣进言。
此人名宋仁诚,中书省参议府参议,一听起名就是顶正宗的汉族,进谏愿天子宽怀行仁,列举不可株广的十大原因。
高津予朱砂一勾,道了声,“善。”
一面是朝中诸臣感恩戴德的称颂之声,他也不过就着台阶而下。
不可株连及广,不但是臣子们的生存之道,更是高津予内心的想法。
此刻当是用人之际,这绝对是高爷的真实心迹:前方局势紧张,无论外交、内政、军事都需要人才顶上——这是一个普及教育未能施行的年代,多数民众甚至不识字,又如何懂得政令?
高大爷他需要打工仔,这才是大实话。
最后朝廷也只将首犯诛除,其余者前段时间太跳腾的人,都被记过处分。在这一方面,高津予作为皇帝是记仇的,却又不同于传统的株连案。
甚至对于此次事件的失误,高津予出去必然要铲除的有里通外敌嫌疑的官员外,再未多问责他人,而是将责任多咎于自身之上。
“但使孤谨慎而善断,南人绝无计可施。”他很谦逊,责任他担着。
转而又不断传召了朝中各谋臣,秉烛夜谈。
一时为好谈。
这就是高津予在人事上的明智之处。
即便是曾经出于敌对位置,如今秦方好都不免要欣赏。高津予此人,或许是有不少缺点,个人的也好,或者是皇帝这个职业的职业病——这绝对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更不用说要用小言的“完人”标准评判。
但她同样是做过领导和下属两个身份的人。
作为一个打工仔,最讨厌遇上的是哪种领导?
自己不干活,平时把累死累活的事全交了下属,当人是老黄牛般去做,到出了事要追究责任了,全推给下属;有了荣誉,则全是他一个人的。
错的是别人,对的永远是自己。遇上这样的领导,那么下属的工作心态会好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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