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眉与他对视,“我行使中宫之职数载,还就偏偏不怕这些腐朽。”
“如果我之牺牲,却能让两朝百姓得惠的,我便牺牲就是,”她此刻也看开了,“反正于我来说,从不会有真正的安宁而言。”
关在明光宫中还要担惊受怕,生怕哪天被当权者想起了清算她“旧势力残余”的老账,还不如积极入世,重入时局一搏——反正她的境地已经不能再不好了。
多年政斗的经验告诉她,政治处处充满了投机,处处有滑铁卢,也处处有凡尔赛。
况且嫁不嫁的也不是她能决定。
“殿下真看开了?”
“不看开又能如何?到时候两帝通函后,下了明旨——我那父皇卖国都卖了,卖女他也不是头一遭,那会不应的。
有明旨来,我还能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是真举身赴清池去?”
秦方好这会儿思路理得很清晰,“若本无这桩事,倒也罢了。在两国交好的关头,我死了,可不是再添风波吗?”
兴,百姓苦;亡,还是百姓苦。
李兆丰粲然道,“殿下果然是明智识大体之人,有此胸襟者,当得三十年之后福。”
“行了,如今说这话,你累不?”秦方好也是明理的人,却犹有些不解气,“你真是个混蛋。”
作为贵妇,她向来是行止优雅,涵养内秀,如今却用这么通俗的词骂人,实在是有些令人大跌眼镜。
不过即便如此,李兆丰反而是安下心来。毕竟和刚才厉声骂他卖国气势不同了。
看他还在地上跪着,秦方好想到他就这么一直跪着和她说了半天话也算解气了。
“得了,你爱跪着就跪着吧。”说完她就拢束外衫出去了。
“多谢殿下。”等人出了门,李兆丰也不客气地站起身来。
三十年之后福。
他思绪飘得很远。
这也同样是天下格局奠基的三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说呢,没有码出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李兆丰这角色,作者原先是想把他码出个身世浮沉、心怀天下、看上去很普通越回想越惊艳的这么个颓废贵公子+书生心系天下(尾毛我想到陆逊的小细腰= =)的综合体。可是,他太有生命力了……越写他就越混蛋
☆、昏君奸妃子
月旬,两朝缔结翁婿盟约,以魏帝长女宁定主为辽帝中宫,南北帝各发了明旨。
名分既定,宁定公主则在洛阳城外明光宫“待嫁”,其外围忽然引了一队禁卫。
事到如今,秦方好很是明白自己的处境。
两朝要的只是个政治符号,而不是作为“秦方好”的个人。换句话说,哪怕她死了,自杀了,对整个大局都无任何影响,好比蜉蝣撼大树。
个人的力量和整个局势来比太渺小了,哪怕她曾经是个掌实权的皇后——但权利,在她寻求保护、寻求安宁的时候已经交了,而如今,只作为一个女子的话,她根本没任何能力反抗。
死了又如何,两边的婚事照常缔结,她是女眷,养在深宫,死了最多换上一个冒牌货,谁又能知道呢?
所以死,死的是她个人;而“宁定公主”这个名号还得嫁人。
这样的情况下,秦方好反倒看开了,终日看看内府给呈上来关于婚礼细节的讨论,一边数着南面父皇给她的“嫁妆”,又给北朝赔了多少款,或者是听内府和礼部为了她婚事的细节上打得官司。
内府很头痛,去和礼部商量,“大人,这礼节上的事你们最懂,婚仪是什么样的规格,中宫又是该什么服制的,你们说个清楚。”
礼部自己都为这个弄得焦头烂额,娶的是皇后、贵妃都有程里,偏偏如今南北帝既要面子上好看,实质上又不能是正皇后位的,娶中宫那真是头一例的。
总不能半拉子皇后,半拉子皇贵妃吧?
拿这个问题去找皇帝本人,高津予也正被朝上的口水战闹得心烦——这些大臣们平时讨论个军政大事的也没那么来劲,偏偏为了婚礼中宫该用的服色问题口水仗。
大臣们其实也自有为官之道,立嗣立太子,那是折进去多少人也旁人也不见得同情的政治投资;军政大事,那是要真本事,万一事态出了漏子,就是“误国”;哪怕你写首诗,在胡汉融合的这个当口,说不准也要算文字狱。
那么做大臣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只有鸡毛蒜皮的礼仪。
高津予也随这些人去吵,有时候大臣们一盘散沙一样的打嘴仗反不是坏事,对皇帝而言,要是大臣们都团结成一块钢板,首推一人和他叫板了,反倒是最坏的事。
正是这样的小事,他才容得人去吵——总之吵来吵去,最后还是要等他的一句话。
礼部便来请示他。
高津予原本也不准备那么快就发话,还准备等着这些大臣们为了一件衣服再多吵几个月,然而想到各地皆有举着前朝旗帜的起义,只能速办了。
“还有什么难处的?孤只问你,后宫中如今还有谁位份尊过中宫?”
“尚未。”
“那此婚仪是否是开朝首度的大婚?”
“是。”
“那不就明白了。”高津予果决道,“既是开朝首度的婚事,那就朝着最声势的做就好。”
礼部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可不是吗?
管它以后还没有“皇后”和“中宫”并立的状况,如今后宫谁还能比得上现在要入宫的这位呢?就算是处于庙堂祭祀地位的中宫,如今也算是身份最高的正妻了。
至于未来有没有一个要立作皇后的女人,未来再说吧,皇后既然是要和太子位挂钩的,太子未明,总要等个十几二十年的——到那时候自己做不做礼部尚书还是个问题。
只要在现在,自己做这个位子的时候,好好秉承了上意,得了更好的前程。至于两后之别的问题,放着给后任去头疼吧。
礼部尚书很是明了答应,“遵旨。”
有了皇帝的这句话一指示,效率果然快多了。
对于大臣们来说,老道学打礼仪官司也是职务的一部分,如今也了明确指示,大臣们都很识相,不吵架了,收工!
效率再高,这场婚事反而与当事人个人的心意无关。
当看戏似的,看着外头闹腾,秦方好每天地接收着各种奇珍异宝,一盘盘的时兴首饰,她也就当做了道具来看。
私下里有些自嘲地和心腹舒云嘀咕,如今你们殿下我和祖祭,裹上彩锦的佣人娃娃也没什么区别了。
让舒云很是担心。
故而这样的状况下,当看到高梅月来探望的时候,舒云反而是送了口气。
亲迎在门口,路上还小声私话了几句,“宗姬能来实在太好了,咱们殿下如今就是太寂寞了。”
说起来也奇怪,自那件事后,高梅月反倒成了明光宫的常客。
高梅月道,“也就是你们殿下不嫌我。她也确是太闷了点,就算是备嫁,可也没人限制她的出入吧。”
舒云不语,心想,殿下这样的身份哪能和荣顺宗姬这样毫无芥蒂地到处闲逛。
妇人再嫁本就常被当成失德的事,秦方好还是个前朝皇后,民间就不少人骂她再嫁之身,嫁给胡虏,不知廉耻的。
就算是好好待在明光宫中,也有不少狭隘的民族主义者跑到这儿来放火行刺的。
好在有禁卫在,这样的抗议也大多出于民间,虽没什么实质伤害,却也代表了一种态度。
秦方好是为世俗所不容的。
她自己心里再放得开,也不见得愿意贴着脸被人扔臭鸡蛋的。
不计较归不计较,以一个现代人的目光来看待此事,秦方好不会自己给自己揽罪揽道德包袱,然而明彻了,不等于说她就该主动到大街上等人唾骂。
以前是和个昏君并列,她的所为是个“贤后”。但如今她只是改嫁,就能让她先前积累的民心荡然无存。
比起周室末代的昏君们,不作为,债台高筑搜刮民脂民膏,让百姓都活不下去,最后把祖宗的帝王业都拱手送了人,这些人不算是“卖国”——在群众的眼中,会更恨“失贞失德”的她,认为她这样一个曾经作为过的人更“卖国”。
追究到根本,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是女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政治上要得到同样的优势地位,她要付出的更多。而一旦失利,男人的错,头一个就需要女人埋单。
所谓,女祸亡国论,多可笑的个名词。
高梅月来的时候,秦方好正在殿里听着阿珑拉着胡琴。
殿里比起上次来更显得清幽幽的,冬日里早把竹帘苇帐收起来,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落下几个明亮的方格,听着丝竹的调子,忽然想起了淮扬古运河边取道,长而无尽的巷子里盲眼老汉拉出的天籁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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