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茉云顿时冷下脸,不客气地道:“我不习惯陌生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太医说了,我受不得惊吓。要是因着你们尚宫局没头没脑送来的这两人,惊着了我的胎儿,你们是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还是说,你们眼中只看得到贵妃,听得进贵妃说的话,却没有我长乐宫的存在?若是,就应个撂子下来,我待会儿就回了皇上,这长乐宫我也不敢住了,直接搬到冷宫得了,没得随便一个从五品女官都敢给我脸色看。”
深秋十月月末,女官顿时流下了冷汗,没想到淑妃这么强硬,忙讨好道:“是奴婢嘴笨,说错话了,看淑妃娘娘休怪。奴婢的意思是,贵妃娘娘不过是担心您这宫里使唤的人手不够,待日后小皇子出生后,怕是周转不来,这才让奴婢掌眼,送两个好的宫女过来。若是长乐宫不缺使唤的宫女,那么不添人也没什么,奴婢一会儿就去延庆宫回话,还看淑妃娘娘莫要跟奴婢这等蠢笨人置气。”
沈茉云道:“那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带着她们离开。”说着,不由得捂了捂心口,这一个多月来,害喜的劲儿是过去了,可是脾气却是渐长.平日里憋着不敢发火,今天这女官的话挑起了她心头那把火,实在让她忍不下去了。
那女官见沈茉云捂着胸口,还以为是气得狠了,哪还敢再说话,匆匆行完礼后,就带着身后两个连头都没抬起过的宫女离开了长乐宫。
打发走尚宫局的人后,沈茉云平了平气,却没有了继续看书的心思,而是转头看向剪容:“我昨儿做好的荷包呢,拿来给我瞧瞧,许是还有些要改的。”
剪容很快就找出了一个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荷包递过去,这个荷包虽说针法不好,但是针脚细密,可以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剪容却是忍不住道:“娘娘,奴婢瞧着,这荷包做得已是极好,无需再改动了,您如今有了身子,做这些活儿,说句犯讳的话,怕是会影响到您肚子里的小主子。”一般来讲,孕妇是很忌讳动针钱,就怕日后肚子里的孩子会小心眼儿。
沈茉云却是不以为意,接过荷包细细看着,边道:“这平民百姓家,别说怀着孩子,就是坐月子期间,动针线的女人可有少的?也没见她们有甚不好。再说了,这是替皇上做的,皇上是真龙天子,难道还庇护不了肚子里的孩子吗?”
“哦?朕要庇护谁?”帘子被打起,一个熟悉的男中音突然响起,宇文熙正朝屋里走进来,红汐等人忙福身见礼。
“爱妃刚才在说什么?怎么扯到朕这儿了?”宇文熙随意地挥了挥手,免了众人的礼,然后在沈茉云身边坐下,接过红汐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这才问道。
沈茉云倒不隐瞒,将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拿出那个明黄色的荷包,炫耀似地在皇帝面前晃了晃,“皇上,这是妾昨儿才做好的荷包,花了妾身好大一番功夫呢。您觉得好看吗?”
从小到大,宇文熙身边从来不缺乏精致的针线玩意,虽然他不懂什么针法针脚,但是绣品的好看,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所以他看了看那个荷包,点头笑道:“很好看。”随即话音一转,“剪容说得没错,你有了身子,自然不能动这些东西,万一熬坏了身子,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沈茉云听了,许是刚才的气还没出完,脸上显出了些许不乐意,撅起红唇道:“敢情在皇上的眼中,只看得到孩子,看不到妾身了?”说着,一拧袖子,竟是转过身去背对着皇帝,赌起气来了。
宇文熙气得乐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给他甩脸呢,三分气恼,七分新鲜,“合着竟是朕的不是了?”
红汐剪容并江喜都低着头,很有几分害怕,并不敢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宇文熙见她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得奇怪,以前可从没有见过淑妃这样。他伸出手,掰过她的双肩,正想说笑几句,不想却看到她双眼通红,泪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无声痛哭,甚是凄惨。
宇文熙不由得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忙伸手拭去沈茉云颊边的眼泪,柔声道:“爱妃怎么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别哭了,恩?要是哭坏了,伤到肚子里的孩子,那就不好了?”
不说还好,越说沈茉云哭得越凶,从她怀孕之后,所有人都只会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字字句句都转绕着孩子来打转,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保护自已生下孩子?是不是只要孩子可以平安生下来,她是死是活就不会有人关心了?
我们要理解,孕妇的发散性思维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在怀孕的时候她们往往就会控制不住自已的行为,做出一些在平常人看来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
所以,越想越偏激的沈茉云开始钻牛角尖了。从一开始的无声流泪,变成哽咽出声,到最后,是趴在皇帝怀中,一边捶着他一边嚎啕大哭。直将所有宫女太监吓得半死,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会突然间痛哭起来?这要是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就连宇文熙,也是忙着一边对她安慰拭泪,一边急急命人传太医,他再有本事,也猜不出来沈茉云此刻在想些什么。
小太监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半刻不敢担搁地到了太医院传话,扯人进宫,他这副天快塌下来的表情,吓得太医心慌极了,莫不是淑妃的胎儿出事了?可是前几日看脉时,还很正常啊?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想到这里,太医也巴不得两脚装上风火轮,可以马上飞入皇宫好确认是怎么一回事。话说长乐宫这一边,沈茉云伏在皇帝的怀中,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后,竟是觉得心情舒畅不已,这才移开身子,接过素月手中一早就备好的温热湿毛巾,擦去脸上的泪痕后,对她们道:“有些饿了,看看小厨房有什么点心,不拘哪样捎点过来。”转过头看向皇帝,“适才是妾失态了,不小心冲撞了皇上。这几日秋风寒凉,妾命她们备下了热汤,皇上一会儿喝一碗吧,免得风寒入体,伤了龙体。”
宇文熙却是被她弄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说:“爱妃……还好吧?”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明明之前哭得痛不欲生,而如今除了那双通红的眼眸,沈茉云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伤感的痕迹。这反差……难道真的病了?
陈嬷嬷和剪容倒是有些明白孕妇的反复无常,便上前劝道:“想来娘娘是一时伤怀,哭过就过去了,皇上可要先去换一身儿衣裳?奴婢这就让人传热汤上来。”
被这么一提醒,宇文熙低头看了一下,衣襟处一片湿哒哒,确实有些不妥,便自先去内间更换了一身新的常服。待得他换完衣服出来,太医也到了,于是道:“快,给淑妃看看,可是病着了?刚才哭了好一会儿呢,听得真让人心惊的。”
听到这话,太医吓了一跳,赶紧给淑妃把脉,连换了两次手,又仔细地瞧了瞧淑妃的脸色,见她虽然双眼通红,可是脸上并无痛苦哀戚之色,脉象沉稳,不过先前的郁火倒是散了一些,心里也有底了,道:“看皇上放心,淑妃娘娘脉息沉稳有力,肚里的胎儿并无大碍。至于淑妃娘娘适才,呃,痛哭……咳,一般来说,随着胎儿月份越足,孕妇的身子愈发就不爽快,情绪波动略较平日严重,再加上淑妃娘娘之前害喜颇厉害,几重压力之下,偶尔有些失态,亦很正常,皇上无需太过忧心。”
宇文熙听得有几分新奇,道:“怀孕的女子,情绪都是这般捉摸不定?可是朕记得,淑妃怀大公主之时,脾气一直都挺好的。”
“这,许是体质的问题吧。臣惭愧,无法得知更多。”太医拱手谢罪道。
沈茉云插嘴道:“女子怀孕本就不能以常理推断,太医不清楚也很正常。”一顿,又道:“皇上,妾无事,倒是累着了皇上,是妾的罪过。”
宇文熙见沈茉云的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了,便道:“小事一件,哪值得你这么小心。”掉头对太医说,“就开些宁神静气的药吧,省得半夜睡不着觉,惊着了人。”
“臣遵旨。”太医行了个礼,便收拾药箱准备下去开方子剪药了,素月忙跟在太医后面,一起去了药房。
剪容并红汐等下人见此间得了空,便赶紧又收拾了一桌子吃食上来,摆在宇文熙面前的是一碗热汽腾腾的山参野鸽子汤,宇文熙随意喝了几口,只觉得全身都暖了,便搁下汤碗,只看向正在吃着桂花枣泥糕的淑妃,待她搁下银筷后,笑道:“可还够你吃?要不再让他们做些面食上来?”
沈茉云痛哭一场后,心情十分舒畅,人的心情一好,就想吃东西,所以这一顿,竟是难得的吃了不少,让本来担心她身体的剪容等人都松了一口气。沈茉云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白开水,才道:“已经够了,谢皇上。”可能是想起方才的那一幕,觉得太过丢人,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刚才……妾身无状了,看皇上降罪。”
说着,就想起身跪下,却被皇帝按住了,“也无甚大事,你已经看过一次罪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别总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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