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云瞧见了丫丫,却没有像六丫那般拿了糖去哄。和身后的张鸿朗对视一眼,都是面色有些奇怪。丫丫见他们两个盯着自己看,又一副想要去茅房的模样,把头一扭,用后脑勺对着他们。
她已经完成三姐想要进来,拿她做门槛的任务了,后面的就不想去理。
小孩子就是有这个好处,那张大哥张二哥一边和阿爹他们说话,又一边瞟过来几眼。一副欲语还休的架势,吊的本就没有什么弯弯道道的阿爹和大哥都不知道是怎么了。
屋子里正牛头不对马嘴的说着话,终于救星来了“娃他爹,耙已经蒸好了,开桌吃饭吧”王氏把手洗了进来说道。
“哎,好好好”大郎连忙应道,然后让张家兄弟都坐上席位。三丫也把丫丫抱了出去,家里有客人,孩子和妇人是不能上正桌的。
“去请祖母”大郎又叫了大哥儿去喊老王氏。
等到人都去了火灶那边忙乎的时候,张鸿云这才向大郎问道“王叔,刚刚那个娃娃是?”
“那是我七闺女,丫丫”大郎随口答道。
闻言张鸿云长舒一口气,说实话,他是见过那叔侄间侄子要大上许多的。这在不少大户人家非常常见,刚刚看到那个不像王叔也不像王婶儿又甚少见过的女娃。长的还肖似王祖母,他还担心是王叔的妹妹,以为是家丑,不可为外人道,他更是如坐针毡了。
不一会儿,新蒸的馍馍都端了上来,还有几样小菜,甚至还有酱肉,这就显的非常的丰盛了。张鸿云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再进来了,只有大郎和大哥儿作陪。大郎还一直在催他动筷子吃饭,于是开口说道“王叔,怎么大家都不来桌子上吃呢?连祖母都不肯过来,王婶儿也不过来,五哥儿,六丫们,都叫上来一起吃吧”
“不成,不成,你们是客,娘们儿孩子是上不得桌面的”大郎摇头,他倒不担心娘亲他们没得吃的,他们那一桌可比自己的这个还要大。
“王叔,你看我们兄弟二人都称你为王叔了,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您这么做不是就把我们兄弟二人当外人了么?”张鸿云坐在大郎左手边的位置说道。
大郎摸摸头,这个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说是好,家里已经有不少年头都没有客人过来了。一直都是全家一起吃饭,热热闹闹的。
“张大哥,这礼节也是不得变的,今儿又是端午,还是就这般的吃吧”倒是一旁的大哥儿开口应道。大郎也是连连点头。张鸿云见说不通,也没再多说,四人在桌上吃喝说笑起来。
因为心疼钱,买的肉少,王氏也只能拿些瓜蔬放进去,酱肉剁成了丁儿,里面有黄瓜,豆子。吃起来味道更好,家里只有一张桌子,灶台也还是当初靠墙挖的火灶。又有客在,这么在外面坐着吃显的没有礼节。大家就都去了砖屋一溜儿的坐在火炕沿上,人人手里是个大胖馍馍里面夹了酱肉,吃的香喷喷的。
吃的饱饱的张家兄弟沿着上山岗的路往自己的屋子里走。一路上晚风轻轻吹着带来阵阵花香。两人也不着急回去歇息着,在路上慢悠悠的晃荡。
“大哥,这里好,我不喜欢张家的大宅”张鸿朗小跑的冲到前面,然后张开双臂感受山岗上吹来的凉风。
“嗯,总算是费尽心思的出来了”张鸿云点头说道。
“大哥,你真聪明,要不是你,我们都得在那老宅子里头烂掉,大娘恨不得整死我们”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张鸿朗语气低沉了起来。
“二弟,我们现在可是落了户,有户籍的,当初离开的时候也说了脱离张家的祖籍,我们和张家没关系了!”张鸿云宽慰的说道,他这个弟弟是个实心眼儿的受的苦更多。见张鸿朗依旧反应恹恹的没有了刚才的洒脱又说道“诶,今天我还差点儿闹了笑话,你说王叔王婶儿那般模样的人,怎么会生出那样小小的人儿来?我还当是丑事,不敢去问,闹得王叔他们倒不自在了”
“噗,大哥,我还不是这般,以为是王叔的妹妹呢,若是王祖母抱过来,我定是这么认为的”想到刚刚的情景,张鸿朗笑了起来。那时候他的八面玲珑的大哥愣是窘迫了好一会儿。
“你这是笑话大哥?”张鸿云佯怒的说道。
“不敢不敢……”张鸿朗连忙又跑了几步,怕大哥发怒,把张鸿云也是逗笑了。
五月下旬,水稻扬花,王张两家都是种了大片的水稻,整个土沟的底部都是翠翠葱葱的一片。看着就喜人,只是大家的脸上忧色仍是不去。收成好是一回事,可若是蛮子再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五沟村除了张家兄弟意外再无人来,孤零零的两户人家似乎是为的七月的那场浩劫的肃然。
过来收赋税的县里的大人们也什么都没说,他们也没有消息说,这蛮子今年是来还是不来。随着七月的临近,大家的心情不仅没有半分火热,反倒有些冰凉。
蛮子烧村,想要阻止只能是派将士去拦。可这地里的稻子都黄了,附近的山头并未有任何军士的声音。
张家兄弟也是早早的就和大郎商量,这要如何去做。
已经四岁的丫丫争取到了自己走路的权利,但是美人祖母对她的要求更为严格了。几乎是不能离开美人祖母的视线范围内。比方说现在,六丫他们都去河边玩水了,或是去山上找果子吃去了。她只能陪美人祖母坐在屋子里看祖母把阿爹的旧衫改制成哥儿们的冬衣。
第九章 麦芽糖原来是这样做的
今年种了不少棉花,现在把冬衣缝制好,等棉花收了就塞进去。
“祖母,今年会有匈奴人来吗?”丫丫玩着手里的稻草编的蚂蚱问,她都不能出去玩儿,而且说话都是祖母在教,跟三丫他们学的那些骂人的土话都是不准说的,这蚂蚱是四哥见她没有什么玩,做给她的。
“不会”美人祖母淡淡的应道。
“……”没想到美人祖母如此笃定,丫丫抬头望过去。
“做人要重诺,他一个大将军说的话,还昭告了天下,若是不算数,怎么会有人信他?将士们不信他,他就做不了将军”美人祖母手里的动作没有停。
“哦”丫丫点头,美人祖母对这个将军可真是信任,要是他临阵脱逃了呢?
“丫丫,重诺知道其意义吗?祖母给你讲过的”美人祖母又问。
丫丫满头黑线,她又不是文盲,怎么不知道。知道祖母待会儿又是语言教育了,连忙点头,然后低头,这蚂蚱编的是多好,多么栩栩如生。
虽然有了大将军的承诺,大家还是不放心。随着粮食的收割,大郎还是带着张家兄弟把一半的粮食藏在了山里。又勒令了孩子们不许出去玩儿了,大家都躲在了屋子里。
一连半个月都是风平浪静,大郎和王氏甚至趁着白日里把地里的玉蜀黍还有棉花等作物给收了回来。棉花加紧扯籽曝晒,去年没有冬衣,都无法出门。
棉花收了,玉蜀黍也收了。地里的肥也下了,连秧稻米也收了。冬麦下地的那天,爬上五沟村最高的那道岗。远远的从三个方向都有大火在烧。
第二日阿爹去黑石镇上打探消息。说靠那起火的地方近的村子说,有一支天兵从天而降,把前来抢粮食抢人的蛮子们给杀了,还把他们的尸体给烧了!那猎户说的一脸虔诚,可大家却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匈奴人一直没有到村子里祸害人却是真的。整个梨州境内都没有听说有村子被烧被抢的事情。大家的心都放下老大一半,相信今年蛮子们是不来了,可是谁也说不准明年的事情是吧。
今年粮食多些,王氏就挖空了心思想给家里的孩子做些好吃的。种冬麦的时候,狠了狠心,多撒了半升到地里去。等到麦芽抽出来了,到了一指长了,就去割,割了再挖菜薹。
有了兔毛褙子,丫丫终于能在家里转一转了。说真的,砖屋里暖和是暖和,可地儿可真是太小了。就那个大炕也不是能随便走动的。阿爹还有家里的哥儿睡的东头是不能去踩的。说是不吉利,踩去了霉运,美人祖母能一直都坐在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做着针线活计,她可坐不住。
一听说娘亲是要做麦芽糖了,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六丫一起去了茅屋了。
“六姐,娘亲说要做多少糖?”丫丫拽着六丫的手,跟着她往屋子东边儿的菜地里走去。王氏把麦芽发在了菜地里,至于地里的麦子那都长的青葱青葱的。
刚到用几根木棍扎成的小门前,丫丫就看见了前面的大家都围在王氏的身边。王氏的面前是一块只有家里炕那么大的地,上面都是翠绿的小芽,密密麻麻的看着特喜人。
“六丫丫丫也来了丫,就知道肯定落不下你们两个!”三丫站在最靠近门的地方,见到六丫和丫丫吐着热气的说道。
“三姐,已经开始做糖了吗?”丫丫不去菜地里,六丫也不能去,年纪小的娃娃们去了菜地。踩的脚都是泥不说还会弄坏菜秧子。
“哪有这么快?你当糖都是那么好做的?呼的一下就好了?”三丫听到丫丫的问话只想翻白眼,好没气的说道。她刚刚想那河里的河蚌壳儿割麦芽被王氏训斥了一顿,这会儿心情正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