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璧如将信笺拿近弊端一嗅,果然那墨香带着淡淡的苏合香味,合上信笺,她的唇边慢慢绽开一丝甜笑,走至书桌边,将信笺放入红木盒中,撇见一边的砚台,只无意提过一次蜀中墨色不好,他竟心细如此,这么久都记得。
第二天,伊璧如的帖子进了揽月阁,霜合正俯在桌上捡豌豆吃,从丫鬟手中接过帖子一看,洋洋得意的抬起头,朝絮娘晃动着手中的帖子,“我说吧!只要子谦哥哥出面,轻轻写几个字,就胜过我千言万语,如姐哪有不答应的!”
絮娘瞪了她一眼,不做理会,“鬼丫头,又去算计你子谦哥哥,偏是对准了伊家女子的心思。但她也不会那么好请吧!”
霜合再次将帖子拿到面前细看,无所谓的说:“是啊!她让我到徐府去排舞,除了花魁夜,她是不会进揽月阁的!”去徐府就去徐府吧,顺道看看徐叔叔和奇哥。
却在灯火璀璨处 上卷 第六章 邀舞(2)
伊璧如刚从店铺回来,就听家丁说霜合来了,赶忙进了撷芳厅,徐府的撷芳厅是进门大厅后位于左侧花园的第二个厅堂,一向是谈论生意的地方,为了彰显徐家在商界的地位,椅子都做得高大气派,于是伊璧如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霜合的屁股坐进了宽大的椅子后侧,腿就显得短了好长一截,撂在外面一甩一甩的,偏偏手还不安分,捡着茶几上的糕点直往嘴里塞,本是个严谨的地方,她这一映衬就显得更加懒散。
伊璧如真想眼不见为净,按照多年来培养出来的样子,她微微的坐在了椅子前侧,显得端庄得体,但一开口,就是生意人的厉害:“馋丫头!也不怕胖死你!每逢开春,别哭爹喊娘的央求着我绸缎庄里的人给你改衣服,就该让揽月阁里的客人看看你那身段,看谁还去捧你的场!哼!就知道拿子谦来麻烦我!”
霜合眼睛一眨不眨的听她讲完,最后才不舍的放下糕点,两三步跑过去挽住伊璧如的手臂,撒欢卖乖的,“如姐!我知道你最好了,妹妹有事,你怎么会不帮忙!只是……你这府中可有花池?可有石台?我们可怎么练啊?”
伊璧如微微一笑,道:“这个我早已想好,后园子有个废弃的水池,我命工匠放出去水,在水央砌上石台,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再从外引入清水即可,只是没有时间做上机括,不过用作练习已可以了!”
霜合高兴满意之余,不忘拍个马屁,“如姐就是如姐,难怪徐叔叔敢将三间铺子,一块田地交由姐姐打理,就瞧这功夫麻利的,就让霜合佩服了!”
伊璧如从来不吃她这套,“油嘴滑舌!你闲的没事,就去监督工匠吧,最近府里的仆人忙,也没个人端茶递水的,你也顺便帮帮忙!我还得回屋看账本!”说完已经绕过撷芳厅进去了。
“……”霜合僵在了那里,好像……她说石台要两三日方可建好,她干嘛要傻傻的去监督啊?她顺手扯过了身边根本就不忙的侍女,“你家小姐交代了,要监督工匠,这个任务嘛!太轻松了,我就交给你,你好好看着啊!”
还没等侍女反应过来,她一溜烟的跑出了撷芳厅。
伊璧奇进了徐府,走得很快,嘴上一直不停顿地向身边的小勒交代事情,却不想没看路的结果是有东西自己撞上门来了,他倒没啥,只是霜合自己撞痛了鼻子,抬头见是伊璧奇,忍了痛,不忘甜甜的高声叫道,“奇哥哥!”
伊璧奇好看的眉毛一挑,唇角带了一抹笑意,“毛毛躁躁的,干什么呢?”
霜合害怕伊璧如逮她,只想溜,语速也比平时快了一倍,“奇哥看来你很忙嘛我也正巧有事我先走了啊!再见!”很快就跑出了大门。
伊璧奇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和小勒继续往里走。
一到门外,她便带上了面纱,娴步曼曼,姿态优雅的走在街上。
可是这样热闹的大街上,还是青天白日的,居然也会遇到打劫的人,而且还是劫人,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被人拉上了马车,重心不稳滚进了车厢里,车厢里倒是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没被摔疼。
可恨!她抬头看去,看到一双满是笑意的眼,不就是那个人模狗样的曹璨吗?
“你想干什么?”她警惕地看着他,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缩到一角。
“想请姑娘喝杯茶!”曹璨仍在笑。
“喝茶是这样请的吗?”霜合言语尖锐。
曹璨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好奇的问:“咦!清霜姑娘今天好大的脾气,我怎么记得那天姑娘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霜合心里暗骂了他一通,低下了头,惶恐的说:“曹公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蛮横霸道!我一个弱女子这样被你抓到车上来,能不害怕吗?反常一点也实属正常!”
曹璨没继续追问,点头道:“这也是!我只是害怕姑娘拒绝我的邀请,才会出此下策,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上次姑娘说,并未认识过我,所以我想你给我一次机会,让你好好认识一下我!可以吗?”
可以说不可以吗?上了贼车,我还能下去吗?霜合将计就计,淡淡道:“好!”
没想到喝个茶也是这么煎熬的一件事,坐在茶肆里,已饮过两、三盏素茶,中间没说过一句话,曹璨的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她,她觉得他再看下去,她很难再控制自己了,好在他没有让沉默继续下去。
“清霜姑娘如此喝茶不累吗?”
霜合喝茶是将面纱轻轻往前揭起一些,浅饮一口,又立即将面纱放下。今日出来是去徐府,那些什么红疹根本没画上去,要是放下来,可就穿帮了!更可怕的是,他一定会认出她的。
“红疹未好,不敢以那样丑陋的面貌见人,希望曹公子见谅!”
曹璨点了点头,目光逼视着她,“姑娘以前可是生过重病?”
霜合小心翼翼的回答:“曹公子为什么问这个?”
曹璨自嘲的笑了一下,有些苦涩,“我其实是想知道姑娘可曾患过失忆症。我特意问过大夫,患此症的人,必定是受过重大打击或是因重病引起的!”
心里怎么有些莫名的酸涩?是他的话里无意间流露出的关心让自己有些感动吗?不不不!他一定是故意这样问的,他的目的只是要逼我承认。
她缓缓摇头,“从未生过重病,从小到大身体都算康健,也未曾听红姨提及过小时候生过什么重病!”
曹璨眼里的失望又多了一分,问话也不像刚刚那小心试探,喝了口茶,随口问道:“清霜姑娘从小就是在揽月阁里长大的吗?”
“那是自然,红姨对我栽培有加,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清霜!”她这句话倒是发自真情实感,特别是那场剧变之后,红芙等人无微不至的关怀更让她铭记于心,“曹公子是将茶当酒喝了吗?这样一杯一杯灌下去,虽不会醉死,但也得胀死了!”
他失神的看着她的双眼,摇头长叹一声,“姑娘的眼睛实在是与我那多年前的朋友很像,所以会认错,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看着他的怅然若失,她忽然感到有些闷闷,一切都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去走,怎么会有这样怪异的感觉呢?朋友!是朋友吗?该是敌人才对吧!
她站起身来,歉然道:“我该回去了!虽然……我不是曹公子要找的那个姑娘,但是我相信……曹公子一定会找到她的,一定会的!既然有缘相逢,希望可以继续成为朋友!”
“嗯!”曹璨含笑起身,“我送你回去!”
坐上马车,一路上曹璨没再多说话,静静地坐在离霜合很远的地方,低眉凝神,只是偶尔会揭起手边的车帘往外看上一眼。霜合安静的瞅着他,心里止不住那怪怪的感觉,她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到了揽月阁侧门前,他很礼貌的伸手扶她下了马车,看着她走到门口才转身,她脚步一顿,想起一件事,回眸笑道:“不知曹公子明日是否有空,我有一坛花间晨露,是前些日子亲自上山采集的,用以泡茶最合适不过,见公子喜欢饮茶,清霜有意卖弄一下烹茶功夫,还望公子不要拒绝!”
曹璨审视了她一番,她渐渐感到心慌时,却见他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马车。装饰华丽富贵的马车很快疾驰而去。
霜合呼出口气,哼着欢快的歌,进了揽月阁,花间晨露泡茶,呵!你就等着吧!我不加盐、加醋、加辣椒就算是对你客气的了。
月影馆临水而建,恰是秋风瑟瑟时节,池面残荷萧索。
馆里茶具应有尽有,不管是玉瓷的、琥珀的、水精的、琉璃的、古藤的、木竹的……只要你能想到的各种式样的茶具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到。月影馆本不是一个馆,而是揽月阁里前任老板月娘的居所,在她去世之后,红芙为了纪念她,也为了不浪费她多年来收藏的茶具,特意辟做了茶室,但是却甚少招待客人,只因红芙认为没有一个客人值得她在此接待。
霜合费尽力气从木架的最顶端上取下一套茶具,全身金光闪闪,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虽然贵重精致,但霜合一直认为它很俗气,且用来饮茶特别不合适,也不知是哪个庸俗的客人送的。月娘房中也只有这一套金子做的茶杯,因为是客人送的,也确实贵重,只好收下,但也看得出来月娘并不喜欢,它一直被束之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