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里甲你也去啊。”拱手奉上笑脸。
“刑掌柜你行动够快啊,占个好位置可要给杨某人留点空当。”
“一定、一定。”
“听说是帝都双姝之一的牡丹美人选夫?”
“皇榜都贴出来了。”
“不是要封了公主嫁去吐蕃?”
“不、不你们都错了,是四郎争一女。”
“哎,足下错了,是吐蕃求娶我大唐公主。”
“大家不要吵,皇榜上都讲的一清二楚,公平竞争,咱们长安这朵牡丹花马上要嫁出去了。”
“该嫁,该嫁!嫁了人就收敛了,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女子的正当之事。”
“不、不,瞧那些美貌娘子们无事驾一辆宝马香车在路上走过,香飘十里,也是我们的眼福。”
“什么,将离美人也要嫁了?好好,这个祸害终于嫁出去了。”有弄不清楚状况的飞来一语。
“一下嫁出去两朵花,谁那么有魄力娶到手了。”
“……”
一时只见长安三十八条主干街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纷纷往皇城方向挤去。
曲江水阔静无澜,行船破浪雪飞白。琴棋书画不输人,雪肤花貌奈何卑。
知道有贵女校场选夫,这些在江上歌舞弹唱的教坊行首们也蠢蠢欲动,虽此生脱不得贱籍,得不到好归宿,但去羡慕观看一番,以慰心意也是好的。何况此等场面正是该请她们去歌舞助阵的。
一众绫罗舞服的歌姬舞姬叽叽喳喳争吵不休。
“哪家教坊里的行首?”
“招的紫貂儿?”
“扬州来的水仙儿?”
鸨姆大喝一场:“都别吵了!嚷嚷什么,一个个的皮子痒痒了是不是!”
“这等国家大事轮不到你们去丢人现眼,自有宫里的内教坊出人。那宫里出来的太常寺音人,那一个个的皮白面嫩,身段妩媚,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你们强百倍。”
“什么啊,还不都是贱人。”
房府中,奉珠穿戴完毕,坐在妆镜前,玉手执笔为自己画上最美的牡丹花黄。
她知道不能凭自己意愿嫁得如意郎君,心中已是随遇而安,古井无波,然而,在身边侍婢个个皆兴奋紧张的情况下,无形中也影响了自己,心中惴惴,紧张莫名。
卢氏站在奉珠身后,瞧着自己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便突生一种乳燕离巢,再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这样荒唐的念头,心中酸涩,不禁红了眼眶。
奉珠从铜镜里看到卢氏扭身往一边去擦眼泪,便笑着道:“阿娘,你瞧你,我嫁不出去时你天天都要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我今日都有四个人要抢着要了,你又舍不得了。干脆,女儿一辈子都不嫁了吧,一辈子都赖在自己家里,哪里也不去了。”
“胡说什么。女儿家终归得找一个好郎君疼惜,阿娘可不要你这个累赘。快收拾停当了就和阿娘一起坐上宫里来的轿子往校场去。”
卢氏从绿琴手里接过幂篱,将奉珠从头到尾都遮盖住。
“那地方人多,咱们还是矜持一些,也给你未来郎君留一个好印象。”
“你的这四个婢女也不能带了,皇后娘娘派下了四个有品阶的女官给你,领着你好不出错。”
“夫人,阿奴人小不占地方,阿奴跟着去,别人不知道我们娘子习惯的。端茶倒水啊,解手啊,又不能劳烦宫里的女官去,这个时候阿奴就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了!嗯嗯就是这样。”阿奴从彩棋、青书中间挤出来,举手让卢氏看到矮小的她。
卢氏瞧了瞧这小女娃,见她灵动诙谐,个头小巧,的确不大占地方,也不起眼,思忖着奉珠一身华服行动多有不便,便点头道:“你这小丫头可要机灵着点,多看娘子眼色行事,可懂了?”
阿奴猛点头,拍着小胸脯保证道:“阿奴会一直跟着娘子的。”
“珠娘,可是准备好了,咱们娘俩这就走吧。你也不要紧张,你就坐在黄账里,到最后才轮到你出题呢。若是禁不住好奇想看看,就偷偷瞧几眼也没什么。”
为了省时间,卢氏让粗壮婆子抬了肩舆停在奉珠绣楼下。
这会儿,在绿琴、锦画的搀扶下上了肩舆,肩舆抬起来。奉珠便道:“儿本是不紧张的,让你们感染了,这才紧张起来。”
“阿娘不是紧张的,是高兴。”
这些婆子是惯常抬肩舆的,走起路来,一点也不颠簸。
奉珠现下心情也暂时安定下来,神色不属,眼睛无意识的盯在一个地方便呆呆凝滞,不哭不笑,不悲不喜,成了一尊木头美人。
府外停着一架八人抬的流苏宝帐大轿子,轿子四周站着四位头戴男子软脚幞头,身穿青缎袍服的女官。
见了卢氏并奉珠出来,便躬身行礼,道:“梁国公夫人,房娘子,请上轿。”
“多谢。”卢氏回礼。
奉珠欠身行礼。
便不在多话,奉珠搀扶了卢氏上轿。
“珠娘,等等我。”
哒哒的马蹄奔驰而来,元娘下了马,把马缰绳一扔给了房府下人,便道:“我和你一起去,省的你一个人无聊,咱们说话解闷。”
奉珠便点头含笑,拉着元娘道:“上来。这八人大轿,多一个你也不在话下。劳烦诸位公公了。”
“起轿——”领头的公公见三人都已上了轿,便拂尘一甩,尖细的嗓子嘹亮。
“白瞎了咱们一夜的功夫。”元娘抱臂在胸抱怨道。
“谁说不是。永安若是知道自己的点子没被用上,她还不知要如何找我麻烦呢。说是我选夫,题目让我想,结果只有最后一道题是我自己的,前面的都是不知什么人的主意呢。”奉珠也不高兴道。
“你们就省省吧。”卢氏瞪了这两个丫头一眼。
“又是毒蛇又是蝎子的,你们这哪里是选夫,明明是想要人家的命。不用说。肯定是永安县主想的是不是?也太无法无天了些。”
“才不是,蝎子那个是我想的。我只不过是想看看,这些人是不是真心想求娶我而已。结果娘娘竟然都不同意。”奉珠撅嘴不满道。
“你们呐,到底是年轻些。爱不爱的,哪里是一时半刻能试出来的。男人心可没有你们想的简单,他们心里藏的东西多着呢。这一时觉得你好,非你不可,他们就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皱一下,可随着你颜色不在,年老体衰,他若是觉得你不好了,那你就什么都不是,贱的比野草还不如,你们能说当初是不爱的?”卢氏两手一摊,说给奉珠和元娘听。
“阿娘呀,我看阿爹就很好啊。除了那一回醉酒犯错,也不见阿爹拈花惹草的。”奉珠就觉得自己阿爹可好了。
卢氏瞪了奉珠一眼,心里想说点房公坏话,可想着若是让他们父女嫌隙起来到是没趣的很,便道:“那是你阿爹,你当然说他好。”
元娘摸摸下巴,沉思半响,总结道:“这么说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卢氏捂嘴一笑,拍拍元娘的手道:“那也不见得。也有那等生性长情的,不过却是凤毛麟角,专看谁幸运,烧了七世高香才能得了去。”
“天长日久,纵是美貌如天仙,也有相看两生厌的时候呢。”奉珠道。“阿娘,那咱回吧,儿谁都不嫁了。”
卢氏横了奉珠一眼:“我说着吓唬你们呢,不过是让你们往后心里有个数罢了。你们就别不服气了,就是想告诉你们一点,试是试不出什么来的,还是天长日久的,自己琢磨自己郎君,个人瞧个人的本事吧。再说了,天生阴阳,阴阳相生相克,男女成亲那是天经地义,繁衍子孙的大事,情情爱爱,风花雪月的不过就是个消遣。”
卢氏一番说教,元娘讪讪摸摸鼻子靠在一旁想自己的事情,不大说话。
奉珠则是没人说话时就自己发呆,神色木然。
卢氏瞧着奉珠这个样子,心里只能干着急,想着,嫁了人就好。
嫁了人,生了孩子。不论先前你心里有谁,爱的如何天崩地裂,一旦有了孩子,想的就少了,想的少了也就不想了,只要不想了就好啊。
一时无话。
“落轿——”
随着领头公公一声令下,校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架八人抬的宝帐轿子上。
奉珠深呼一口气,看看卢氏,再看看元娘,垂下头去让卢氏给她戴上白纱幂篱。
下了轿,卢氏由宫婢领着往房公所在的地方而去。
元娘则和另一个女官扶着奉珠的手,把她往圣上、娘娘身后的那彩锻黄账领去。
白纱幂篱罩在头上,奉珠便觉眼前一片白茫。
右手搭在元娘手上,奉珠紧握了一下,便听元娘道:“别怕,我牵着你走。你大胆的往前走就是,遇着阻碍我就拉着你,不会让你出丑的。”
“嗯。”奉珠点点头。
低头瞧见脚下是纯色的红毯,自己和元娘的裙摆走动时交织在一起,奉珠便略略放心。
“元娘你给我说说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阿娘给我弄这个幂篱,一戴上我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又闷得慌,真恨不得给揪下来。”奉珠小声和元娘道。
“你可别。”元娘呵呵取笑道:“你可知,我现在恨不得也戴上一个幂篱呢。虽知道这些人看的不是我,可他们那样热烈的目光,也让我脸红了呦。还是伯母有先见之明,早早给你准备了这个幂篱,我这脸皮也算是厚的了,可你该瞧瞧我现在的模样,脸蛋通红通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