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庆哥哥的胆子长大了吗?”阿奴咕哝道。
“还不知道是谁呢。”宝庆喝了一口茶,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道:“不行,我得回去亲自看看才能安心。”
“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继续等待主子。”安庆道。
“嗯嗯,阿奴也等主母。”
宝庆又摇摇头,“不见主子的面,他们,哼,便是连我也不怕的,我弹压不住,我还是等着主子一起走吧。”
“随你。”安庆道。
此时又从大门外进来几个人,看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该是走南闯北的行脚商,宝庆想着,这麒麟镇外的尼丘山上多是名贵药材,这几个人该是来此收药倒卖的,看了几眼就作罢。他从早上就开始处理从长安来的,扬州来的消息,这会子才刚刚吃早膳呢。
安庆用完了,正端着茶饮。
“伙计,上菜上饭上酒,饿死了都。”几个人瞅着个大空桌就坐了下去。
“你们听说了吗?”头上围着灰布巾子的黑须商人闲聊道。
“什么?”与他同路的黑布商人也是无聊问上一句。
“蜀地地动了,死了好多人呦。”
另一个人不赞同的摇摇头,道:“不是地动,是地陷了,我听说地都漏了个大洞呢。”
黑布衣商人闲闲加了一句,“我还听说岭南那块有大火山爆发了呢,啧啧,听说死了不少人,可怜见的,幸亏啊,咱们这趟没去那里。”
“嗨,那有什么,长江还掀起大浪了呢,也是死了不少海客。”灰布巾子商人道。
“你们说说,这都是怎么了,当今是个明主,也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啊,这老天爷啊就是不长眼,想隋炀帝那样昏庸也不见老天爷降下一道雷来劈死他。”灰布巾子商人摇摇头,扭了一口浊酒。
“死了好多人,好可怜哦。”阿奴咕哝。
“看来近些日子各处都不太平。”宝庆道了句。
“银庆没说谎。”安庆道。
宝庆点点头,又摇摇头,“等咱们回去在说。”
宝庆吃喝的差不多了,掐指一算,道:“咱们出来也有些日子了,不知家里头怎么样了。”
“哈,宝庆哥哥你想锦画姐姐了,我知道。”阿奴小手一拍道。
“小鬼头。”宝庆笑骂了一声。
麒麟神会如期举行,依着往年,还是在日暮黄昏的时候开始,直到第二日破晓之时结束。
自奉珠睡后,李姬阳一直看着奉珠的肚子,直到发现肚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长大,他立即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天一夜,奉珠的肚子此时已经有小半个西瓜大了,在李姬阳以为,如此下去,奉珠要在睡梦中将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肚子停止了生长,奉珠也幽幽的转醒。
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心爱的人,奉珠未语先笑。
李姬阳摸了摸奉珠的肚子,提醒她,肚子自己长大的事实。
“嗯?”奉珠自己也摸了摸,讶然的看着李姬阳,一开始还以为李姬阳在和她开玩笑,在她的衣裳里塞了软垫子,她一把掀开,露出自己白嫩嫩的肚皮,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姬阳,傻傻的道:“长大了?”
“嗯,长大了。”亲眼看见肚子的变化,此时,李姬阳很是淡定的应声。
“我睡了多久?”奉珠问。
“一天一夜。”
“……”奉珠的嘴巴张成个o形。
李姬阳慢慢给她合上,平淡的道:“孩子有点调皮,急着要长大。”
“哦。”奉珠僵硬的点点头。
门也不敲就进来,李姬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会错过今夜的麒麟神会。”西泽倚着门框道。
“西泽。”奉珠意识到自己占据了人家的床一天一夜,不好意思的笑笑。
“收起你纯良无辜的模样,生死攸关,我们是敌人。”说罢,扭身转了出去。
“九郎。”奉珠无措的握着李姬阳的手。
“我在。”李姬阳抱着她。
“我想要孩子活下来,可是……西泽他们真的会死吗?有什么办法可以两全。”奉珠噌着李姬阳的胸膛道。
“或许我们可以问问孩子。”李姬阳亦是束手无策。
西泽走了,门开着没有关,东皇进来,望着奉珠,笑了笑道:“我做了饭,你们要吃吗?”
“好啊。”奉珠笑道。
楼下,永安正捧着碗吃的香甜,瞧见奉珠,先瞪了她一眼,道:“小猪,你总算是醒了,快来吃饭。”
表面上的和谐压不住底下的暗潮涌动,奉珠吃了一口米饭,看见西泽正抱臂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她。
奉珠垂下眼只当做没看见。
永安奇怪的望了望西泽又望了望奉珠,生气的把碗筷一放,道:“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了。”
东皇笑着粉饰太平道:“姐姐不饿就不吃,咱们饿了咱们就自己吃,哪有怎么。”
“可我就是觉得不对。”永安又拿起碗筷吃起来,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对了,你们晚上是不是有什么大会,我能不能去看看热闹。总不能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啊,冷冷清清的,我才不干。”永安抱怨道。
“你又忘记姐姐说的话了吗,你一个凡人出去会被我的族人撕吃了的。”东皇给永安夹了一块肉片道。
“那奉珠也不能去,她和我是一样的,她得留下来陪我。”永安攀比道。
“她和你可不一样。”西泽冷嘲道。
奉珠食不下咽,如同吃糠,慢慢放下筷子。
李姬阳拧眉,道:“别管她,多吃些。”
给奉珠夹了两块肉片放在碗里。
“我吃不下。”奉珠站起来,抚着自己的肚子走到西泽的面前。
奉珠的举动,让其余三人都停箸看来,李姬阳更是站了起来,好似随时都会冲过去护住奉珠。
“抱歉。”奉珠看着西泽真诚的道。
西泽冷冷的讥诮,望着奉珠道:“为了你的麒麟儿吗?我在想,你的这一声抱歉如果我受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将束手待擒,随着我的族人一起被毁灭,可是如果我不接受,依着我那么讨厌自己这一身的血统,我是不是还要为了能够活着而同你为敌,当我奋起反抗的时候,我就是站在自己的族人这一边的,也是选择承认了自己一身的血统,很讽刺是不是,我一直厌恶自己的一身血统,可是到了最后,我竟然会为了活着,用这一身血统所带给我的力量同你战斗。”
“我不想与你为敌,可是西泽,作为母亲,我想护住自己的孩子,让他平安的降生。”奉珠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清晰的感觉到里头的孩子正在慢慢的蠕动,伸着小手小脚和自己打招呼,奉珠笑了,“叔孙君炎说,没有什么应该存在,也没有什么不应该存在,你们麒麟血族存在了,我的孩子也要存在。”
西泽望着奉珠,杀意森然,毫不避讳道:“在你入睡的时候,我想过一刀插上去,让你们母子都一命呜呼,可是我又想起麒麟血族存在的最初,如果我那么做了,我和叔孙氏的先祖也就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我们麒麟神会上见吧。”
西泽不再看奉珠,而是看向门外,那渐渐西落太阳,“我们三族之间从没有爆发过战争,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需要奉珠的回答,她自己便说了,“那是因为,三族之间无论出现什么龃龉,每年一次的麒麟神会都足够摆平。有什么样的仇恨比生死来的重呢,无论你是有理的一方还是无理的一方,在麒麟神会上活下来的才是最适合生存的一方。”
“我知道了。”奉珠点了点头,笑道:“现在我饿了,我要去吃饭了,吃的饱饱的才有力气干活啊。”
李姬阳搀着奉珠坐下,二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皆不用说了。
东皇大口大口的吃饭,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惹得永安侧目,连忙给他倒茶,生怕他噎死。
“永安,你等我,今夜我要是回不来,你就走,找个好人嫁了吧。”东皇以从未有过的郑重表情看着永安。
弄得好像生离死别,永安一鞭子打在东皇身上,斥道:“你发的什么疯。”
“哦哦,我就是开个玩笑。”东皇立马蔫了,龟缩着身子由着永安打。
在永安和东皇的打打骂骂声里,黄昏来临了。
麒麟神会在巨树森林里举行,三族的人皆是席地而坐,各据一方,中间有一块用青砖铺成的地面,那是用来比试的地方。
奉珠和李姬阳不急,一边欣赏着林中风景,一边慢悠悠的往目的地走,有说有笑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要和人一决生死,倒像是来观战的看客。
然而,有些人却等不急了,比如那个姬邶风,这个注定了要第一个血祭麒麟王的人。
姬鬼谷盘腿坐在正东方,银质的半面覆盖着他被麒麟兽毁掉的半张脸,他是姬氏的族长,也是三族长最沉默寡言的人,每年在姬氏举行麒麟神会的时候,他从不废话连篇,皆是开场就进入正题,今年也不例外。
姬邶风率先站到了空地上,望着摇摇走来的李姬阳,看见他竟然正在搀扶着怀孕的妻子,心中生怒,感情自己在他眼里一点威胁也没有啊,哼,等我把你吸成人干,有你后悔的时候!
待李姬阳搀着奉珠,在姬鬼谷下手的蒲团上坐定,此时便有侍者呈上一根火红色的签子,上头正是姬邶风对战李姬阳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