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受苦,你们就舒舒服服享受富贵!
一时间,王素儿仅存的良善都被嫉火烧成了灰烬,一个邪恶的念头从脑子里挣脱而出,她凑过去低声说道:“你居然对睡莲那么好,我真是为你不值。昔日在成都时,泰宁侯给睡莲送了一夏天的樱桃,真真情深意重呢,我亲眼瞧见的。”
怡莲的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竭力控制着自己,颤声道:“睡莲从成都回来时都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况且那时我夫君还是颜家子弟,送樱桃有何不可。”
王素儿的声音如毒蛇吐信般可怖,“睡莲八岁时,就是成都出名的小美人,长大了更是出挑,泰宁侯至今都连连不忘,若不然,他为何要给嫡长女取名为陈樱?你细想去,你信不信,桐儿若是女孩,他就叫陈桃了,樱桃樱桃,其实想的都是睡莲花。”
多年的涵养和这八年在侯府经历风浪让盛怒之下的怡莲迅速冷静下来,她放开了掐在掌心的指甲,冷冷道:“昔日苏东坡问佛印,在大师看来,吾为何物?佛印说,贫僧眼中,施主乃我佛如来金身。苏东坡想打趣佛印,说在他看来,佛印是牛屎一堆。佛印说,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见皆化为牛屎。来人,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怡莲发飙了。
关于大燕国户籍制度,舟采用的是明朝制度,今日临时查阅了许多资料,但依旧不自信,因为很多资料内容互相矛盾,莫衷一是,舟只好自己取舍了一番,若有错误,还请各位指正。
图为沉重的紫檀嵌银丝宫扇,装饰性大于实用性好重哇~~~~~~~~~~~~~~~
241旧瓷砚引出单相思,眨眼间六年如流水
入夜,地面的燥热渐渐散去,怡莲送走了睡莲一家,回到正院,怡莲问丫鬟,“侯爷呢?”
丫鬟答道:“侯爷送走男客后,就去了内书房。”
怡莲吩咐道:“准备些我亲手腌的泡菜和白米粥,搁在食盒里,我去瞧瞧侯爷。”
今日午宴丈夫喝了不少酒,晚饭吃点清粥泡菜会舒服一些。
陈灏少年时家中贫寒,一日三餐经常是白粥配生母容氏腌制的泡菜,后来陈灏认祖归宗,成为泰宁侯府五少爷,乃至封为泰宁侯之后,他日常饮食也极为简朴,直到娶了妻子,饭桌上的菜肴才按照侯府以前的旧例丰盛起来,因为无论是短命的原配薛贤还是现在的填房怡莲,在闺中时都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总不好跟着他吃白粥泡菜。
怡莲是个细心的,夫妻俩在一起用饭久了,怡莲慢慢觉察出丈夫的喜好来——太过华奢或者油腻的食物很少粘筷,怡莲提出横竖也吃不了那些,不如减少三餐的份例,谁知丈夫居然没有同意,那个时候侯府还没有分家,他说:“你初来乍到,刚刚开始当家,一下子裁减了,采买和厨房那边的油水自然就少了,现在这两边的人都是几个婶婶的人,肯定会给你使绊子泄愤的,你又有孕在身,诸事不便。等侯府分了家,他们背后的主子出府,没了靠山,我们再慢慢收拾。”
那时怡莲心里很感动,丈夫居然还精通庶务,体贴她这个当家主母的难处,此人真的是可以依靠的。
后来那些吸血鬼般的叔婶分出侯府,怡莲把那些奢侈的菜肴都一并裁了,只是待客时才命人采买。她还去陈灏生母容氏那里请教腌制泡菜的手法,腌好了第一缸,取出来给陈灏尝了尝,陈灏说味道虽好,但不是少年时在成都吃的味道。
怡莲心想可能是水质的原因,燕京的水尚不及故都南京,何况是老家成都呢,她想起丈夫嗜好喝京郊西山泉眼的泉水,说那个味道很像成都浣花溪水,于是怡莲取了同样的泉水回来腌制泡菜,这一次,陈灏点点头说有八成相似,这样就足够,辛苦夫人了。
泰宁侯夫人的位置并不好坐,那么多人挖好了坑等她跳,她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内心一直保持着警惕,她觉得很累,可是丈夫和自己是一条心,龙凤胎玉雪可爱,她已经很满足了。
是的,人要懂得知足。怡莲提着食盒走进内书房,发现丈夫正伏案而眠,她轻轻将食盒搁在圆桌上,走到书案前整理散乱的纸张和笔墨。
书案右角落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官窑粉彩瓷砚,从她嫁过来至今,这个砚台一直摆在这里,却从未见丈夫使用过,可这个半旧的瓷砚却并没有多大的鉴赏把玩价值,她曾经好奇的问丈夫这个瓷砚的来历,丈夫说,这是他贫寒时,一位故友所赠。
五年前,怡莲终于明白那位故友是谁。那年陈灏生母容氏过世,她偷偷过去以儿媳妇的礼仪,给容氏擦身换衣,整理遗物,从一个旧榆木箱子里,找到一沓以前的礼单,她无意中发现,那个半旧官窑粉彩瓷砚的原主人到底是谁了。
是她的妹妹睡莲。丈夫以前在马车上总是异样的沉默,新婚时她忍不住问丈夫在想什么,他说:“……这街上人来人往,人们只顾着匆匆往前走,却不知道他们想要的其实在刚才擦肩而过的刹那,已经失去了。可是他们浑然不知,还是埋头往前赶路,其实无论他们多么的努力,到最后,只能和目标越走越远,他们能够选择的,就是放弃,否则拖着心里偌大的包袱的上路,只能越走越累啊……”
是擦肩而过么?她回娘家颜府找生母宋姨娘打听九妹赐婚那天,家里还有什么人,宋姨娘想了想,说那天泰宁侯上门拜访你九叔,只不过你九叔进宫了,回来时说皇上给你九妹妹和顺平伯赐婚。
往日种种的疑惑,似乎都有了个合理的解释。依九妹妹那时候的年龄,还有平日里的表现,这是一场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幻梦罢了,所有的回忆和遗憾化作一个半旧的粉彩瓷砚,孤独的待在书桌的角落里。
知道真相,怡莲并有预想到的激动或者释然,她想的是那年在马车上,丈夫得知她有孕时狂喜,那一瞬间,丈夫眼里所有的迷惘全都消失了。
她挣扎一整夜,在黎明生下龙凤胎时,丈夫看着床上两个包裹着红扑扑猫崽子般娃娃的襁褓,搓着手不知该先抱那个,他最后选择抱起了女儿,笑着说闺女轮廓长得像他,但以后个性还是像你比较好,温柔娴静,怡美端庄,我们的嫡长女长大后就该是这个样子,你看,她的小嘴樱桃般红润晶莹,就叫她樱儿吧……
回忆往日种种,怡莲暗暗决定和丈夫一起保护这个秘密,因为这个秘密只属于过去,没有未来。丈夫也说过,背着过去的包袱只会走的越来越辛苦。唯有放下,才得解脱。
她本以为此事只有她知晓,却没想今日王素儿会以过去樱桃之事,引她猜忌睡莲!特别是如今泰宁侯府和顺平侯府是同盟关系,事关孩子们的前程,这绝对不能容忍!
想起王素儿临走时狰狞的面孔,怡莲暗想,当初和睡莲一起进府时,还是个蓓蕾般美好的女孩儿,如今怎么变得不堪入目呢?她恶意的猜测睡莲和丈夫,被自己严辞赶出家门,对她以后有什么好处?真是不可理喻啊。
于是在怡莲心里,她已经将王素儿划入需要防备的小人行列了。
闻到熟悉白粥的香味,陈灏缓缓醒来,看见妻子对自己笑,“醒了?去洗把脸吃饭吧。”
时间匆匆而过,眨眼就是六年后。
早春二月,燕京。
这个庞大的北方城市,往前追溯百年,再往后跨越百年,这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市几乎每天都在变,但细想来,千百年间,其实这个城市的主题都没有变,始终都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名利场、各种势力斗争的角斗场、天天上演着成王败寇的故事。
在位六年的泰正帝如同先帝预料的那样,是个温和爱民的继承人。
某年,河南大旱,泰正帝大笔一挥,派钦差大臣赈灾,后有通政司密报,说赈灾施粥应该是筷插不倒,这位钦差大臣的粥可以当镜子照。泰正帝大怒,派锦衣卫抓了钦差大臣回京,砍了,派出另一个,结果米粥确实筷插不倒,但是吃死了人——据说是都是发霉变质的陈米熬成的。
人命就像韭菜一样被死神用镰刀收割着,因病去世的人多了,渐渐就起了瘟疫,难民们疯狂涌向别处,但处处都遭到残酷的拦截——瘟疫是会传染的,谁都不想死,城门紧闭,禁止一切乞讨者进城,乡村男丁们自发组建民兵组织,拿着镰刀斧头守在村口,硬闯着格杀勿论,还就地焚烧掩埋,毁尸灭迹,杜绝瘟疫。
渐渐的,四处逃奔无果,被逼到绝路的流民中出现了好几个类似陈胜吴广的人物,掰了几根竹子削尖了,再捡几块石头做武器,造反了。
先是几百流民“攻克”防守最为薄弱的乡村,抢了粮食、屠杀男丁、奸污女人,忘记了他们的初衷其实只为吃上饱饭。
很快更多的流民为了吃饱饭的目的加入了起义军,然而他们同样很快忘记了初衷,他们报复性的在乡村里烧杀抢掠,似乎忘记了其实那些惨死的人们和他们一样,都是靠天吃饭的贫苦农民而已。
后世有一部记录逃荒的影片说,大旱生蝗虫,蝗虫吃掉了仅有的庄稼,人被逼造反,就变成了掠夺成性的蝗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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