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嬷嬷同沉珠说法一致,称夫人是劳损成疾,肝脾皆伤,她不通医理,初始也察觉不出个什么,只慢慢发现,来了这一两月,基本是不曾见着大夫临门,说白了,便是甄夫人只靠大半时辰卧床休息与用药不间断保着一条命,就算是病情发作,也仅靠那速效药锭来缓。也拿着疑惑问过景嬷嬷,可得到的回应无非是,早前请过无数名医,个个摊手无果,只能以药调养,加之危机时分服用那安宫蟾麝丸护住心脉。这安宫蟾麝丸乃宫廷贵重之物,异邦进献,是皇太后因感念那诰命老妇,在甄世万脱职离京前所赐的,能在紧急关头,保人性命。
饶是如此,崔嫣仍觉景嬷嬷的言辞满是漏洞,自己当初已是死了过去,爹爹都没曾丢了盼头,着人请赵秉川施救,何堪堂堂一朝诰命,重臣家眷。甄夫人病倒不是一日两日,长时间用药且不见好转,依旧赖着那鸡肋一般的两餐药物续命,也不另访名医,再寻良药,病情只会越拖越沉,岂不怪哉。
崔嫣正是思虑出神,榻上的甄夫人已是歇转回了气,摆了手轻喊她过去,道:“你就别伺候我了,先去瞧瞧我家那孩子如何了。”
崔嫣晓得甄夫人是还不放心甄廷晖,见这安宫蟾麝丸果然奇效,榻上方才还形如枯柴之色的妇人现在两颊泛出两汪淡淡血色,中气也足了几分,心下稍安,领了嘱托欲出屋,谁想甄夫人又拦了她道:
“若是我家那大的还在气头,你便拣些好听的话,另外,我这边的事儿
,你就别跟他说了,反正我现下也无碍,免得他又多添一桩烦恼。”
崔嫣见夫人将这劝和的担子交付自己,倒有些吃重不下,吞吐道:“小奴人微言轻。”
甄夫人揉揉胸口,道:“你这丫头,何必又再说这样的话,什么小奴,什么人微言轻,就算老身的心思你先前未猜到,前几日老爷也同你明说过,难道你还要打这样的马虎眼装傻充愣吗?老爷这人,面上平易宽松,实则自有金圭玉臬,毫不低就,今日看来他待你不薄,该是识得了你的好处,并未把你当成外人,你也不用怕他……唉,廷晖那孩子,虽是有些舍不得,但也确该被调/教/调/教了。若然以后你真有缘分给咱们当家里人,你也能趁这个机会,好生学着周旋一下,对你日后在后院为人处事都是有裨益的。”
崔嫣料不到甄世万已将那夜同自己的谈话告诉了甄夫人。若说那夜甄世万不过试探,说得含蓄,此刻甄夫人则是明摆直言。她听甄氏字里行间,甄世万似只说了半头话,自己不大愿意与甄廷晖结亲却并未告知,莫非是怕甄夫人不喜?
崔嫣支吾几声,不曾答个爽利话出来,景嬷嬷怕夫人说多了话又发了病症,便催崔嫣快去。
崔嫣匆匆赶至祠堂这边,已是人去楼空,只余一条长凳还未及拾掇起来,地上被泼了水,湿淋淋的一大片,宛如甫事毕的秋后刑场,又匆匆朝甄廷晖屋院走去。
甫至东院,已见背着医箱的白胡大夫在僮仆的带领下走出来,该是刚诊完,刚一踏过那拱壁门槛,又见曹管事带了房门,迎面而来,里头断续传来惨叫连连,拉住便问:“少爷现下可好?”
曹管事晓得她定是夫人遣来问询,停住脚道:“有什么好?一副屁/股都开了花,刚上了药,趴在床上哭天喊地,大夫说也只能静养着……这不行,我还是得去请老爷过来瞧一瞧。”
崔嫣原本以为甄世万也在里头,这一听才知他这次果真坚决,嗫嚅道:“老爷也不曾过来看一看?”
曹管事犹豫会儿,低声道:“在跨院扔了鞭子便拍手走人了,说是刚刚打完不能宠着哄着,否则就白打了。”说着也不再多言,拔腿欲走。崔嫣忙道:“我与曹管事一同过去。”曹管事心忖甄夫人那头也是要个回音,领了崔嫣便一起上了甄世万屋子。
门一开,却见其人正在屋内,坐得十分安稳。
一顿鞭打,非但甄廷晖受罪,使鞭子的人也是得很
用些力气,此刻正在歇脚,悠悠慢慢,不温不火得很。崔嫣停在门外廊内,朝内观望,只见曹管事则一人入了内,还未曾说几句话,就见老爷眉毛一挤,嘴巴张合几下,生生将那曹管事逼得哑口无言,灰头土脸地出了来。
崔嫣小声问:“老爷怎么说?”曹管事面肉一扯,道:”只说……少爷哭的声音连这边都听到了,中气足得很,根本用不着人看。”崔嫣略想想,道:“不如我去再同老爷说说。”曹管事暗忖我这老人都劝不动,你这小鬼头又哪里来的道行,但念着她也是得了那嫂夫人的差事,也只是把她带了进去,独自闭了门离去。
谁想曹管事这回是猜歪了,崔嫣根本不是为劝老爷去探视甄廷晖,眼见这甄世万的性子不发则已,一发九头牛难拉,此刻正是浪尖,连甄夫人都劝不动,何况自己,倒是省了口水罢。一进了屋子,便是福身行了大礼。甄世万见她过来,想必是嫂嫂差过来跑腿劝说,只摆了摆手,有些不耐:
“好了好了,一个两个,没完没了。”
孰料崔嫣立直了身子,脆声道:“小奴是来多谢老爷的。”眼皮一抬,却停在他那挥起来的手背上,久不动。
甄世万此刻脑中全不记得那事,只“啊”了一声,崔嫣道:“一谢老爷堂外训子时未忘护小奴名声,二谢老爷替小奴挡鞭。”
他由她这样一提,才计起自己原是对她做了这两件好事,回想起当时只怕那鞭子晃荡下来伤了她头脸,想不得多的,现在再一提,才知自己睽睽众目下怕是失了分寸,恐引人口舌,心头不免有些杂味,却见崔嫣已拢了两步近前,檀口一张,问道:“老爷可是被鞭子伤了?”
甄世万顺了她目光一看,这才见到左手手背有一处划痕,恐是刚才护她时,不慎被鞭子掠过,其实根本无大碍,连疼都不疼,否则也不会等她提出才发现,本欲随口应答过去,可见她瞳仁瞪紧的模样,一时鬼使神差,喉咙里另一把声音传了出来:“唔,刚还没注意,无妨,上点药就成了。”
崔嫣一听,提了裙便出去拿药膏。甄世万见她背影急得十足,心胸一宽爽,先前的不悦消失大半,竟还多少有些迫不及待等她回来。待她取药回屋,便撸了袖管,将一只臂沉搁于桌面,大喇喇伸到了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天凉,文冷。
25、第二十二回
这一两月,崔嫣照料甄夫人虽已上了手,但伏侍男子还是头一遭,弯了腰肢立在桌前,与他近距相对,醇厚甘松气息又在鼻下萦绕,不觉手发起颤,指腹抠了一坨晶莹药膏,望着那略有些青筋凸起的宽瘦手背,半天下不去,好容易才一点点地铺匀在那道擦痕上,轻轻地来回擦拭起来,片刻又怕使重了力道,抬了脸蛋,吞吞吐吐小声问:“疼……不疼?”
甄世万哑然失笑,这才多大的鸟伤,哪里谈得上疼,蚊子咬猛了都比这个来得有反应,但见她一脸紧张,面色一沉,懒洋洋道:“还行。”
崔嫣听他嘴上还行,脸上却不悦,指尖愈发缓柔,摩得他那处皮肤发起痒来,这股痒劲儿由手背一直延到身上,说不出的难受,见她脑袋垂得低低,一缕发由玉肩上滑了下来,在自己眼前跌来飘去,散来一阵隐隐香气,蓦地念起昨夜春/梦,浑身又是说不出的麻麻热热,见她越贴越近,一时半刻有些后悔自己无事挑事,只低声阻道:“好了。”
崔嫣未听清楚,头一倾,“啊”了一声,一口香喷喷的气正凑近了灼在他鼻嘴上,那缕滑溜溜的头发又恰恰搭在甄世万的腕子上,宛若一条小银蛇般游弋过去,搔得他皮肤上立时冒出一排小碎疙瘩,一下将那周身的痒麻酥热之感推波助澜,激至顶峰。
他喉间咯噔,毕竟知道自己的斤两,生怕克制不住,行出什么举止出糗,一手捏住她粉净净的皓腕,飞快挡出去,闷道:“我说好了,你长个耳朵怎就听不明白。”
崔嫣这才缩回手去,瞧他神情烦郁,语气燥乱,把自己拨了开,只觉他对自己好一阵,坏一阵,喜怒无常,不由神色颓丧了大半。
她从前心眼窄小,肚子里爱搁事,又不喜与人倾倒,家中下人嘴碎,暗里总说是酸里吧唧的小家子气,毕竟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朱门大户的千金闺秀出身,且天地不宽,身弱心惫,失却母荫,养成那个性倒也自然。自从重获了这条命,有了盼头,她倒是尽量处处宽忍,事事淡松,就连崔妙与苏鉴淳之事,也是看得极开。可此时面对着甄世万,她这一刹宛如又回到原先那个禁不得重话、一副水晶心肠的自己,很生了几分久违的酸涩,拿起那药瓶退了几步,赌气道:“既是如此,小奴就不扰老爷了。”
甄世万见她唇瓣子上都能挂个油壶,一对睫也是忽闪忽闪眨得频紧,声音亦是不情不愿,晓得自己说重了话,但也总不可能对着这丫头片子服软,只好勾了俊眉,淡道:“谁说你扰了我?你这丫
头不是没话找话吗?”
这话若是安抚,未免也裹得太严实,崔嫣哪里听得出来,自己都不知道为甚怀里硬是像揣了千般的委屈,一时之间,竟同个受了情人气的闺阁怨女一样微微一跺脚,只垂头道:“小奴先下去了。”眉头一颦,转身朝门口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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