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这会子,正在想法子对付自己呢,她若不奋起,偌大宫廷没有容身之地。
“娘娘说的是,秋容姑姑去寒香阁送了几次点心,也不是次次都见到那位的。”孙婉萤是张太后一手带大的,和帝姬太子的情谊非同一般,如今两个帝姬都下嫁,皇宫里头,得太后青眼的她是第一位。这份感情,若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不过论起来,太后对她也不差,毕竟是先帝赐婚,且太后也是从皇后做起的,全天下的正室对小妾通房都是不待见的,由己及人,这碗水端的还算平。在前世,后来孙婉萤越来越咄咄逼人,张太后和她完全生份了,萧清霁被废之后的两年,也是住在慈元殿里。
既然孙婉萤要和太后生份,她且要抓住这个机会,下个月,便有个好机会!
☆、6首次交手
时序推到十一月,寒冬的冷气一夜之间笼罩了整个京城,萧清霁的脸色同窗外的欲飘雪前兆的铅云一般难看。彼时成平殿温暖如春,早上新剪的腊梅已经舒展花瓣,娇花嫩蕊于枝头亭亭玉立,空气中弥漫着香甜馥雅的气息。
这般暖和的气息和成平殿的气氛倒是相宜,宫人们喜上眉梢,热烈殷勤的把注意力投在上首的蓝田身上。而蓝田见娘娘的脸在婴儿臂大的烛火投射下,透着一层柔和暖光。轻轻颤动小扇子一般的睫毛下投下斑驳的阴影。她躬下/身子,轻唤道:“娘娘,陛下驾临成平殿了。”
“嗯。”几不可闻的□从她喉间破碎的逸出,萧清霁缓缓睁开眼,在屋里扫了一圈,窗棂透露的微光显出大概时辰。
腹部一抽一抽的绞痛,连带着脑袋也爆炸了。她在被窝里躺了半个时辰,竟没捂出一丝热气。
手上传来的冰凉冷气让蓝田吓了一跳,她扶着娘娘往屏风后头去。淅淅沥沥的小雪粒敲打着雕花窗棂,殿内的光线亮堂了许多,雪终于下了,而萧清霁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满头的虚汗,也展露无疑。
待她们从屏风后头转来,早有宫人各司其职,上前服饰穿戴打扮。
不用萧清霁多说,青桔极有眼色挽了个又快又好的朝香近云鬓,饰以白玉凤钗,玛瑙珠串,明月耳珰。未上香粉,蛾眉轻扫,多扑了些沉香胭。这番不同以往的素雅打扮配着她那微微蹙起的长眉,颇有西子捧心的娇态和观音坐莲的雅韵。
她外披雪白的云豹氅衣,内着重紫色绣白云闲鹤的缎子圆领直身袄,近身请安的时候。赵珣愣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外头下着小雪,正是最冷的时辰,他从寒香阁坐撵过来,夹带了一身寒气,一入成平殿,暖香怡人,熏熏欲睡。
“爱妃不必多礼。”赵珣本来一股子火气,在寒风中越燃越旺,结果一进这成平殿,手脚暖和起来了,心却冷哒哒的。只是他天生聪颖,又在皇宫里长大,深知帝王的喜怒不溢于言表,故长年冷着一张脸。
这话听在其他人耳里,并未觉得不妥。萧清霁心里暗暗打起小鼓,十指曲起,强忍着腹痛和体虚,扬起笑脸相迎,挨着赵珣下首的坐了。因挨的近,那股子不悦的气势愈发强烈,她暗暗叫苦,早上来了葵水,小腹隐隐痛了一天,滴水未进,又被宫中炭火发送等等琐事烦心,好不容易躺下歇息,刚有了睡意,这人又来了。人一旦身子不舒服,气势也弱了几分,往常的刚强自持统统只剩下忍耐。
“外头冷的厉害,陛下保重龙体要紧,有什么事,让下面的去做就是。”她挑了个安全的问题开口。
赵珣听了她的话,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冷不热道:“朕无碍,这是今冬第一场雪,爱妃身子素来单薄,朕来瞧瞧。”话里透露着体贴,可是谁都知道,萧清霁小病不断,从未请过太医开药,倒是寒香阁那位,药不离身的。
她温驯的半低着头,瞅见那绣金龙的靴口沾了半快红泥,心中了然,必是从寒香阁来的吧,寒香阁没了草木庇护,泥土肆虐,沾上一星半点也不奇怪。是孙婉萤给了他气受,还是孙婉萤给她下了袢子。
他微偏过头,视线接上视线,对方既不谄媚,也不妥协。只见巴掌大的水晶脸儿陷在雪白的大氅里,竟如新生儿包裹在襁褓中的娇弱,让人不禁怜惜。他那股火气,不知怎的,散了一半,觉得自己不该欺负弱女子。
她不为所动,好似不知他为何而来,又因何而气。转念一想,从黄杨手里接过热茶,亲手递到赵珣手里。像是不经意般,白皙通透的细手掠过他的指尖。
怎么比外头的雪粒还冷!赵珣把茶盏搁在手上,瞧她脸上看去,方才进殿没仔细瞧,加上外头飞雪,殿内比平常略暗些。及的近了,只见那张芙蓉面上血色尽失,连嘴皮都惨白见光,颊上的两抹胭脂显得格外诡异。
赵珣摩挲着茶盏上的细瓷面,陷入了两难的窘境。本来今天下了朝就去了寒香阁,结果没一进殿,里头冷飕飕的,火炭火也烧的少,孙婉萤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说是身上着了寒。他当时心里堵了火,全其德找了大宫女来问,支支吾吾说不出全,说是娘娘为了和气。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宫管事的挂名的是和贵嫔和孙婕妤,谁都知道,真正做主的是和贵嫔。怎的,瞧孙婕妤好了,她心里又不舒坦了,找事折腾。故气冲冲往成平殿来。只是火还没发,这位也病着呢。他到底是个男人,又是九五之尊,平时哪里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下脸也拉不下了。 “怎么照顾娘娘的,朕看都要好好下去领赏!”皇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底下奴才全是吓懵了,扑通跪倒一大片,也不敢求饶,只盼着娘娘能说话。
哼!明着是训斥奴才没照顾好娘娘,暗地还是打娘娘的脸。且不说这些奴才没犯错,就是有错,也该恩威并重,赏罚分明。
萧清霁知道这股子邪风是要刮点才见效,皇上要发气啊。换做前世,她定是逆来顺受认罪道歉,不管大错小错都往身上揽,再委屈也不哭,就怕皇上烦,皇上累。可是,菩萨还有三分泥性呢,她一想到自己浑身难受,一世罪孽都是因他而起,心神欲裂。也不说话,只拿那盈盈泪眼看他。梨花带雨,卷起胭脂泪,宛如一珏绝世美玉润于水中。
饶是见惯了美人泪的赵珣,即使是对眼前这个女人有诸多情绪的帝王,也不禁龙心大憾,从那双欲语还休的眼睛里,看到了亘古的寂寞和累世的萧条。
赵煦心有戚戚然,想来想去,谁也不好怪,只得执起美人玉手,好生安慰一顿。
全其德也是人精,估摸着皇帝的心思,是安慰来安慰去,大抵是要安慰到榻上去的,故给左右打了眼色,一屋子人便鱼贯而出。只剩下全其德和蓝田。
“爱妃别哭了,朕不罚他们了,让他们戴罪立功,好好照顾你。”赵珣也不知说什么好,好在萧清霁作气也作的有眼色,眼角还挂着露珠呢,嘴上就开了花,一股子寒梅的香气扑面而来。
赵珣喉头一紧,紧实温热的指腹紧紧挨着莹白如玉的脸颊,开始的动作很粗鲁,像是发泄什么似的,后来越来越慢,越来越轻,贴在颊上,软软的,酥酥的,痒痒的。
她的肌肤比上好的绸缎还要软还要细,被他搓揉过泛起淡淡粉色,配着那傻愣的表情,又娇又憨。两瓣粉唇,唇线优美,微微嘟起,下巴尖窝出阴影来,让人生出想啃咬一番的冲动,也要染成红才好。
年轻男女之间□的默契,只消一个眼神即可。萧清霁只觉眼前的帝王化身为虎,呼啸而来,就要把她吞下去。基于对方强大的气场威慑和长久以来逆来顺受的性格惯性下滋生出一股微弱的反抗情绪,她微微躲过了钳制,低头下去。
他僵立了一瞬间,手指关节咯吱作响,血液倒流,有那么一刻,就想这么毁了手中的这朵娇花。竟敢忤逆帝王的意图,真是好大的胆子!
“陛下,”她半垂着头,不敢看他,脸上红的可怕,声音软软的,“臣妾今日不方便。”就是方便,也不想。这句话,算是给双方下了台阶。
赵珣早就君山巍巍,湘水悠悠了,叹了口气,靠在围子上看那娇嫩的腊梅,漫不经心道:“爱妃真是心灵手巧,这殿里的花也格外香。”
“花香乃天地孕育,既天然而成,比起香料来,少了刻意为之。”她坐在那里,拥着雪白的大氅,袄上白鹤翩跹飞舞,悠然自得,不像是个富贵堆里养出的娇人儿,却是向往自由的侠客。
他本想寻个词来夸一夸,怎料她下一刻,狡黠一笑,道:“不过,臣妾庸俗,所谓,自有暗香盈袖,不需千金万两。”好的安神香千金难寻,说起来,最金贵的东西都往皇宫送,天下潮流看皇家,上有好焉,下亦从之。
话是句句在理,句句动听,赵珣听的心服口服,索性把心里的事半开玩笑说了出来。
萧清霁听了一愣,也不为自己辩驳,直接让蓝田把名册拿上来,道:“各殿各阁的炭火炉子都按规矩放下去了,和往年都不差,来领东西宫殿,这里都有记录,签字按手印。承蒙陛下和太后娘娘器重,臣妾协理孙娘娘管理后宫诸事。大大小小全按旧例而来,上头都有孙娘娘和臣妾一并的批注。而寒香阁的炭火,今年有些特殊不是春分来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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