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农盛世 (易雪心)

墨兰从几间土房边的小路穿了过去，一边四下打量着周遭。与姚家的气派相比，这些灰土房更显得矮小寒碜。再走了几步，两间土房面对而立，门前，有几个五六岁的男孩女孩凑成了堆儿，就着门前泥坑里的水捏着泥人，就玩着这么简单的游戏，空气里却到处弥漫着幸福满足的笑声。

其中一间屋子的大门朝里开着，一个老妇人坐在小凳上，靠在门边，晒着太阳打着磕睡。好一种闲散悠闲与世无争的气氛，墨兰也不由受着感染，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经过门前的时候，因为怕吵到老妇人打盹儿，墨兰特意的放轻了脚步，可还是被一个玩着泥巴的小女孩察觉到了，她停住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看了墨兰一会儿，然后露齿一笑，抄着浓浓的乡音，奶声奶气的跟她打着招呼，“姐姐好！姐姐可是要去县城？”

墨兰停下来打量着小女孩，这女孩不象其他的几个孩子，皮肤却是很细嫩很白，头上梳着双髻，髻上系着红丝带，除了沾满泥巴的双手，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眼睛圆圆的，又大又亮。

“姐姐可是要去县城？”看着墨兰不答，小姑娘又问了一声，惹得其他的孩子一起抬了头看她。

“恩，”墨兰应了一声，笑着蹲了下来，向着小女孩道，“是啊，姐姐要去县城呢！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儿？”

“我叫宝儿！”小姑娘挺了挺胸脯，回答的声音很响亮，往石桥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向墨兰，小小的眼里忽然充满了期待，“我娘就在县城呢，宝儿也好想去啊！”

“你娘是谁啊？在县城做什么？”墨兰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也就顺着她的话随口一问。

宝儿正要回答，原本倚着门边打盹的老妇人忽然醒来，站了起身，叫道：“宝儿，回了！”

“哦，好的，阿嬷！”宝儿应了，听话的站了起身，抬起小泥手冲墨兰挥了挥，“我要回去了哦，姐姐要见着我娘亲，记得跟她说声，让她早些回来看宝儿！”

“宝儿！”老妇人的声音变得严厉而不耐烦，冲着宝儿低低吼了一声，“快回来！”

“来了！”宝儿忙应了，冲着老妇人跑了过去，老妇人跟着转了身收起了凳子往屋里去，宝儿乖巧的跟在她的身后。转身之前，又看了墨兰一眼，冲她微微一笑。

墨兰站了起身，也对她笑笑，挥了挥手。忽然有些发怔的看着在宝儿身后“呀”的一声合上的大门，心里却泛起一阵莫名的惆怅。

宝儿走了，便没人再注意墨兰，孩子们又低了头去玩着他们的泥巴，墨兰笑笑，继续往石桥走去。

上了石桥，她回望了一眼，映入眼帘的多是象宝儿家那种灰土的房屋，就算是阳光明媚，这些灰土的房屋仍是暗暗的，没有一丝生气，唯有姚家那一大片的红墙碧瓦在阳光下显得光彩夺目。

西园县城很小，地形简单，也不过就几条横竖交错的主道，杜鹃绘给她的地图，墨兰早己熟记于心。下了石桥，面对着的便是县城里最大的主干道，沿着主道一直走下去，杜鹃说，约莫走半个时辰的工夫，就能见着一棵老槐树。这棵老槐树就是当年周老太爷回西园县时亲手植下的，老槐树的左边会有一间青石围着的小四合院，那便是周家的所在。从周家的墙边绕过去，扬公庙就在周家的后山脚下。

墨兰抬头看看天色，心里暗暗发笑，来到这里，最大的收获便是能通过天色判断大致的时间。这时，离与周舫之约好的午时还早，口袋里还揣着大把的钱，那就好好的逛一逛吧！

想着，她顺着主道走了一阵子，然后向左绕进了一条相对小一些的街道。街名很好笑，标示街名的木牌上写着：蕹菜街。

杜鹃说，这是县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主道因为常有马车经过，摆卖不便，所以离主道最近的蕹菜街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吃的好玩的，都集中在这条街上。

果然，走进了蕹菜街，竟象是凭空冒出来了许多人似的，忽然人声鼎沸了起来，沿街叫卖声络绎不绝。

墨兰饶有兴趣的东走西看，酒肆茶馆店门大开，里面笑声四起。可墨兰最大的兴趣还是在小吃的摊贩上，她总相信一句话，最美味的东西总是在街边。所以，但凡碰到没见过的，没吃过的都要弄上一点来尝尝，一路下来，竟然己经吃到半饱。

心满意足的四下瞧瞧，眼前最引人注目的店铺，便是两家阔气的花行，对面而立，就象是在互相比拼似的。她这边的，是“魏家花行”，门楣上漆着红漆，对面的，便是“姚家花行”漆的金漆。

虽然知道姚家父子平日里根本不会到花行里来，没人会识得自己，墨兰还是有些心虚，下意识的加快了步子，从魏家花行门前走过。心里暗道：不愧是县城里最有名的花行，连门口的空气都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终于离了姚家花行有一阵子了，墨兰长长的舒了口气，耳边传来甜甜糯糯的声音，“糖葫芦咯，又酸又甜的糖葫芦，谁要糖葫芦！”

墨兰一喜，这可是她幼年时期最爱的东西。循着声音望去，对面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手里抓着几串红通通的糖葫芦，正在沿着酒店门边叫卖。

墨兰冲着她扬了扬手，叫道，“小妹妹，给我一串！”

“哎，来了！二文钱！”小姑娘右手高高举着一支，笑着冲她跑了过来，“给你，姐姐！”

墨兰一手递上钱，一手正要接过。忽然一阵很大的吵嚷声，“驾！”转头看时，一骑白马飞奔而来，速度极快，后面跟着一阵飞尘。马上的人似乎是没见着小姑娘，竟没有一点减速的意思，白马冲着她迎面直扑而去！

第五五章 青柳巷

“啊！”小姑娘惊声尖叫，吓得手中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人却己经呆了，眼见着马冲着她狂奔而来，光是马，就比她瘦小的身体还要高出许多。

“啊！”人群中也有见着的，同时失声惊呼！

“当心！”墨兰猛的扑了过去，拽住小姑娘的手臂猛力一拉，带着她顺势往旁边一滚，才跌倒在地，白马就己经从小姑娘刚才站的地方飞奔而过！

“好险啊！你没事吧？”墨兰长呼了口气，先站了起身，将心悸犹存的小姑娘拉着站了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姑娘的脸色己经煞白，还是冲她摇了摇头，带着心疼的表情看着滚在一边的糖葫芦，带着哭腔，“我的糖葫芦！”

“吁！”一声长啸，白马在离二人不远处停了下来。马上的那个白衣男子，只是回头冷冷的瞧了她们一眼，似乎是有些不着痕迹的冲着墨兰微蹙了一下眉，扫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忽然又转身打马而去！

“哎！站住！”墨兰冲着他的背影惊呼出声，看他绝尘而去，墨兰气得直跺脚。原以为他至少要道个歉的，没想到却这样就跑了，好没礼貌的男人！可是，这男人带着冷峻的眉眼，高傲的神情，又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墨兰一摆头，将那个男人的影子从脑中赶了出去。卖糖葫芦的小姑娘向她行了礼，说了声谢谢，垂头丧气的走了，一边时不时的抬手抹泪。

人渣！坏蛋！墨兰在心里恨恨的骂了那男人几句，便又开始往前走去。她原本也是漫无目的瞎逛，所以本着哪里热闹就往哪钻的原则，东张西望的，在一条巷子前停下了脚步。

巷子名青柳巷，乍一看上去与其它的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可墨兰感觉，来往的人倒象是有钱人多了许多，坐轿的，骑马的，象是全集中在了这条巷子里，让原本就不很宽的巷子显得有些拥挤，若是两顶轿子相对面而来，都会互相擦挤轿身而过。而经过这条巷子的人，都会有意无意的冲着里面瞧上一眼，然后才又匆匆离开。

是什么地方？这挑起了墨兰大大的好奇心，抬脚便往青柳巷里去。巷子有些长，走了一阵子，能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嘻笑打骂的声音不绝于耳。转了进去，里面才忽然开朗了起来，房屋的颜色也变得色彩华丽斑驳，与巷子外面以灰色为主的色调有着天壤之别。

墨兰呆住了，心里直发着笑，难怪自己进来的时候，经过巷子的人要么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要么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着她，原来这青柳巷，根本就是一条烟花巷！看来，古人所说食色不可少，果然是真的。就算是以农户为主的小县城里，也少不了这样的灯红酒绿之地。

抬眼看去，一共也就两间楼阁，对面而立。左边的一间规模较大些，粉红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显出无尽的暧昧，翠绿色的门楣上悬着金漆匾额，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倩云阁。

倩云阁的生意也显然比对面那间生意好上许多，现在是白天，生意自然没有晚上的好，对面那间的迎客女闲得可以抓苍蝇，而倩云阁门口两名粉衣翠裙的女子却是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中间的街道上来回的多是男人，而这些男人又是以寻花问柳为主要目的，虽然墨兰的心里好奇的紧，真想进去看看，不过，她还是理智的转过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