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兹密怒极,他不明白伊南娜为何要冒着这样大的危险去救人,即使她倒挂在树上,被风呼啦啦地吹得左摇右晃,距那对母子也还有两只手臂的距离,不但可能救不了人,反而连自己都会搭进去。
他趴在树干上,抱住伊南娜的下半身,摸到了一手的血,伊南娜娇嫩的双腿内侧已经被粗粝的树枝磨出了深深的划痕,可伊兹密让她回来的话语被吹散在汹涌的潮水掀起的风浪里,伊南娜的黑发被胡乱地吹在脸上,倒挂的姿势让她大脑充血、头晕目眩,可她眼里只有那只朝她苦苦伸过来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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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反水战术是600年后巴比伦人进攻亚述城所使用的非常惨烈的战术,凯罗尔提前使用了。
想说一句,有些事古人可做,穿越女不能做,一旦做了,你也不是20世纪受过文明和教化的人了……
上图时间,凯罗尔和她的男人们
左起一:疲于奔命
二:国破家亡
三:重病缠身
四:Babylon tower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41章
许是老天终于看不过眼这人间惨剧,将那对母子慢慢地送到了伊南娜的手上。伊南娜摸到一只被河水泡得冰凉的手,绷紧了双腿腰部发力,终于把这对漂流的人拉到了树枝下。
那个结着双辫的年轻母亲,就着伊南娜拽住她的姿势,另一只手把自己尚未满百天的孩子尽力托举起来。伊南娜在风里大声嘶吼着,让一边待着的萨鲁赶紧探身去捞孩子。
结果萨鲁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孩子胡乱挥舞的小手,一个巨大的浪头几乎要将树枝上的几人统统掀翻,萨鲁拨开眼前的湿发再睁眼时,手里只有一层亚麻的裹布,孩子隐约可见随着浪头漂远了。
那个年轻的母亲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开始拼命挣脱伊南娜的手,她若是去追孩子,必然是死路一条,伊南娜又怎么肯放手,她都辨不清自己脸上湿淋淋的是河水还是泪水,那女人抠挖着她的手,可伊南娜就是不松开。
伊南娜往后已经不记得那个年轻母亲的脸,但她仍能时不时记起那双绝望而又执着的棕色眸子。
她不及反应,就被那个女人咬住了手,她起初咬得不重,只是想让伊南娜放手。可伊南娜一点劲儿也不松,两人对视着,她分明看见了伊南娜的口型,虽然那恳求的话语被淹没在涛声里,伊南娜对她说:“求求你,跟我上来! ”
可是这个母亲丝毫不为所动,她咬得越发用力,森森的牙齿几乎尖利入骨。伊兹密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提起力气就将伊南娜整个抱回来,让萨鲁稳住她,然后去掰伊南娜的手。
伊南娜的手内外两侧印了两圈半圆的齿痕,鲜红的伤口里渗着河里的污泥,伊兹密也顾不得她是不是痛,在她肘部狠狠敲了一下,伊南娜只感到手臂一麻,那个女人转眼就飘出了老远。
她像个木头一样被两个男人拖上树去,愣愣的半天没有讲话。
伊兹密被她拖累得也几乎在树上倒挂了半天,这会儿脸色也百里发红,头晕目眩地半晌说不出话来;萨鲁是腓尼基王室,心肠也不见得比伊兹密软和多少,但刚刚一个婴孩活生生地被从自己手上卷掉,他心头也好一阵怅然失落。
一时之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累得直喘气的声音。
气终于喘匀了,伊兹密伸手将伊南娜拖到身边,让她靠在树杆上,撩开她脸上的湿发,只觉得她眼珠乌沉沉的触目惊心。他细细看了下她的伤势,手臂上有被亚述士兵划的一道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伤口边缘有些泥巴,手掌上是深深的咬痕,正在往外渗着新鲜的血迹。
他又掀了伊南娜的裙摆到腰上,,整条腿上满是刮擦的血痕,薄薄的皮肤像一层层木屑翻卷着。而伊兹密做的这些动作,她好像都无知无觉、全没有反抗。伊兹密想到昨晚他看向伊南娜□在外的肌肤时,她不时怨怪怒目的表情,又对比现在的麻木不仁,突然就觉得有些恼怒:这个蠢货!
萨鲁在他背后探了探脑袋,很是痛惜地摇头:“好好一个女人,怎么搞成这样?”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随身的伤药,扔给伊兹密:“我带着防身的,给她搽一点,虽然比不上皇宫里的名贵,关键时候也能保命。等水退了,我们就各走各路吧。”
伊兹密接过来捏在手里,嘴角泛起点冷笑:“这亚述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灵,竟然遭此灭顶之灾,你要是回到腓尼基筹备得当,还能好生发一笔横财。这水不知淹死了多少人,侥幸幸存的恐怕也命不长久。历来洪水过后得疫病的人比淹死的还要多,亚述历年积攒的粮食被水一泡,轻则发芽重则霉变,过了秋日不知还要饿死多少人。”
萨鲁觉得伊兹密反常话多,倒是像要开解谁似的,但这么一说,那歪在树杆的人的确动了动,好像是听进去了些,他觉得这两个人颇为有趣,便接口道:“是啊,活下来的人世道更加艰难,若是碰上我这等哄抬物价的奸商,那还真不如早早死了才好呢!至于亚尔安,到时候要对你和拉格修王卑躬屈膝,寻求支援,不过他脸皮一向厚,应该不难的啦!”
这两人说的是大实话,可是这话说出来就令人厌恶,伊南娜越发讨厌这个打起仗来肢体横飞、死起人来得不到丝毫怜悯的世界。
“呸,这世上哪有神灵,若有神灵,也不会眷顾这样冷酷的世道!”伊南娜的睫毛滴下水来,只有她知道那滴水是热的,睫毛下的黑眸冷冰冰的慑人:“这分明就是人造的孽!”
萨鲁不解:“有谁能有这个能力令河水改道,这分明是因为亚尔安囚禁尼罗河女儿,引得河神大发雷霆了……”
伊兹密已在伊南娜身上见识过太多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因此对于伊南娜的句句嘲讽,他反而很严肃地对待:“苏卡姆姆,慎言,不可不敬神。但这若是有蹊跷,你也该说出来,要是有人能使出这等战术,那么大绿海沿岸数国岂不是都垂垂危矣?”
这人永远只担心比泰多如何,除了比泰多外这世上的人就是他脚下的灰尘,要不然怎么就能冷酷地掰开她的手,活生生看着一条生命就那么没了,伊南娜口中不无讽刺:“伊兹密王子,分明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干的好事呀!凯罗尔虽然没能逃出亚述,但她在宴会大厅消失的那段时间足够她通过奸细找到埃及兵了。城外数千埃及兵驻扎,只因曼菲士王被困而束手无策,只要凯罗尔一声令下,一夜之间伐木劈树,只要堵住底格里斯河下游的之流,以逆流的洪水冲破亚述城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她斜睨了眼王子,眼里尽是不屑的鄙视:“我热切地盼望伊兹密王子您能娶她为妃,有了她的‘聪明才智’,比泰多称霸尽在眼前了。”
萨鲁看看嘴巴犀利的伊南娜,又看看紧抿着嘴的伊兹密,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屁股就往外挪了挪。
“尼罗河女儿享有埃及继承权,但行军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伊兹密的声音里不见起伏,就好像伊南娜根本没有激怒他一样:“更何况这等战术虽然有效但过于激烈,列国纷争无非是为了土地和人口。如今这繁荣城市被毁于一旦,数万人全都丧失生命,这样的城市,就算战胜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伊兹密就事论事,但想到那个娇小倔强的少女,顷刻就夺去那么多人的性命,也不由地觉得扎手。这时的人性/观念开放、国家也鼓励男女自由结合,所为的不过就是人口,有了人国家就有粮食、就有人制造武器,就有人上阵杀敌,人口就是一个国家的命脉。
而这个神的女儿,随便一句话,就可能将亚述绵延数代的努力毁尽,几万的人口没有数十年根本没法恢复,这和屠城之后放上一把火,再往土地上撒盐和荆棘的种子一样,都是斩草除根的狠辣手段。
莫说这时代一个贤明的王者,根本不会用这样玉石俱焚的战术,这样只会徒惹起反抗,而比泰多这个多民族国家,各色法律对于战败国更是极其宽容,以融合收服为上上之策,凯罗尔的所为伊兹密是打心底里反对。
亚述的下场对邻国巴比伦和比泰多来说都是好事,但身为一个清醒的政客,他不由就起了唇亡齿寒、前车之鉴的担忧,难道比泰多就不会是下一个亚述吗?
待到曼菲士将尼罗河女儿带回埃及,她挥手间灭亡一国的事迹又会传遍诸国,埃及人会更加尊崇她,大绿海诸国则会越加敬畏她。
要是她在人民心中树立了不可破坏的神之女儿的形象,那么以后比泰多若与埃及对上,士气上便会大大不利。伊兹密绝不容许大绿海诸国间出现一个广泛的偶像,动摇王族对于国家的控制。如果尼罗河女儿不能为比泰多所用,那么就要把她毁掉,她主意太多也太可怕善变,伊兹密甚至觉得,她对埃及来说也是一个灾难。
萨鲁很破坏气氛地插嘴道:“伊兹密,你倒是好耐心,我好奇苏卡姆姆是你什么人,你要对一个女人解释这种事情?比泰多国与埃及的一战我也有所耳闻,怎么,你还没有放弃尼罗河女儿吗?这种女人好可怕啊,她要是哪天用水来冲我腓尼基,要不是腓尼基有那么多船,我也要淹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