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心事?”司空摘星在陆壬佳旁边蹲下,两只手搭在膝盖上。
“没什么。”陆壬佳闷闷不乐。她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和陆小凤有关的人,是他主角光芒太强大还是自己蝴蝶引力太严重。司空摘星也好,花满楼也好,总感觉越来越扯不断了。
司空摘星见陆壬佳不想说,也就不再问,“那接下来要往哪儿走?”
“诶?我说了要走了吗?”陆壬佳反倒惊讶地看向司空摘星,“你不觉得这里很好么?民风淳朴,风景优美,最重要的是……好多好吃的啊!”
司空摘星又看见了熟悉的迷蒙眼光,那眸子里散发出的饥渴光芒简直就要闪瞎了他的眼。所以重点完全是最后面那句吧……
“这样啊,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告别了吧。”饶是司空摘星这么洒脱的人,说这话的时候都带了点伤感的意味,让陆壬佳也不由得跟着伤感起来。从来到这里到现在,经历过多少次离别了呢?陆小凤、花满楼、阿柴、李家嫂子和小妹、华夫人、老伯,现在又是司空摘星了么?
陆壬佳托腮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苗族女孩,听着叮叮当当的银器撞击声,神情恍惚,“也许最后我会什么也不剩。”
“你说什么?”
“没什么。”陆壬佳对司空摘星狡黠一笑,“敢不敢答应我一件事?”
敢情这姑娘说话喜欢用“敢不敢”来刺激人么?司空摘星扶额,“没什么敢不敢的,你要我答应什么就直说。”
陆壬佳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把虚假的面容看穿一般,“永远,不要告诉陆小凤我在哪儿。”
这下轮到司空摘星愕然了,“你认识陆小凤?”
“嗯,可已经不想再见了。如果他没有提到就算了,提到了的话也请你保密。”陆壬佳倒是不想再告诉司空摘星自己的真名,反正这么明显,只要陆小凤一提到他就会发现的吧。嘿嘿,她还真想知道那时候司空摘星是什么表情。
“哎,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和他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想来今后也不会有什么愉快的接触。”司空摘星摊手。
“这可不一定。”陆壬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帮我最后一个忙如何?一起去找间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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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已经记不得自己在坟前坐了多少天了,每日一壶酒,一盘肉,似乎就可以呆上一整天也不嫌烦。他向来不是会在意女人的人,从前似乎也只有一个朱停值得他挂心。陆壬佳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不少——就连陆小凤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改变。
两年来,陆小凤结识了不少他从前都不愿费心去结识的江湖人士,慢慢地发现了这多面江湖的不同风韵。他时常会想起陆壬佳,如果没有遇到她的话,他现在大概仍旧在踽踽独行吧。
名满天下……他已经名满天下,却被人告知他无法实现诺言了。
陆小凤灌下一口酒,任火辣辣的液体在喉间流过,然后仰头看灰蒙蒙的天空。天已经阴了很久了,惨灰惨灰的一片,但偏又下不来雨,让人没来由地焦躁。他把剩下的酒浇在坟头,然后无声地笑了。
“你还在这儿。”温得像白开水一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出自花满楼之口,“你祭奠得够久了,别再沉浸在过去的伤痛里了。”
“谁说我在祭奠?”陆小凤的嘴角还挂着笑容,花满楼虽看不见,却觉得有丝丝寒气浸入骨髓。
“我根本就不相信她死了。”
死灰一般的语气,笃定得仿佛在让自己更加坚信。花满楼苦笑一声,劝道:“我已经调查过了,不论是周边邻里还是那个小徒弟,都一口咬定亲眼见着小佳病发身亡,找不出任何漏洞。而且那段时间京城的确瘟疫肆行,小佳又治疗了众多病人,日夜操劳,感染上疫病也不奇怪。我派出我在花家能动用的所有人力在各地搜寻,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她不会死。”陆小凤站起身来,独立于坟岗上,衣袂飘飘清冷卓逸。
花满楼叹气,“陆小凤,你清醒一点。”虽然不忍心,但身为朋友,他不得不说点残酷的话,“人有祸福旦夕,你不要太难过,她一定不希望你一直这样下去。死了便是死了,你得接受现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小凤侧脸看花满楼,脸颊上突然凉凉湿湿的,他抬头,才发现原来天上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花满楼伸手接住点点雨滴,如墨的黑发被细雨所染,氤氲一片——连天也在悲悯吗?
陆小凤闭上眼,平心静气、波澜不惊地道:“我的确已名满天下,但想来那也是不够的。如果我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她会回来的吧。”
“小佳……喜欢的样子?”花满楼不明白。
“嗯,她曾经说过的。关于陆小凤的每一句,我都还记得。”陆小凤忽然笑了,浅淡而凉薄。
花满楼突然发现他从未真正认识过陆小凤,也从未正确评估过陆壬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东郊的坟岗上起了淡淡的薄雾,久未降甘露的天空终于恣意洒脱地下起了雨,蒙在一黑一白两个少年的身上,仿佛要将他们消弥一般。
——《当时年少》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冷藏柜少年终于要消失了,好悲桑,我好悲桑……
☆、十八·夜半黑影
深夜的京城,万家灯火都归于黑暗,清冷的月光洒在倾斜的房顶上,四下里万籁俱寂。倏尔房顶上闪过一道黑影,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又一道黑影紧随而来。几起几落间,前方的黑影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在一栋平房的屋脊上站定,抱手对那个紧跟在他身后的人喊道:“陆小凤,你有没有道理,平白无故地跟着我很好玩?”
轻迅敏捷的黑影在同一条屋脊上停下,同样抱起手来,“你司空摘星又不是什么漂亮姑娘,我为何要平白无故地跟着你?只要你供出你认识的那个漂亮姑娘在哪儿,我自然不会再跟着你这个臭小偷。”
司空摘星这次扮的是个老头,他捻着长长的胡须,叹道:“我又不是陆小凤,从不认识什么漂亮姑娘,你恐怕找错人了。”
陆小凤笑了,两条眉毛一般的胡子随着笑容的幅度弯弯的,“不管是漂亮姑娘还是丑姑娘,你先带我去看看再说。”
司空摘星沉吟半晌,摊手道:“好,我便带你去看看。被你这个陆小鸡一直跟着,我也浑身不舒服。”其实他现在也相当后悔,但谁又能想到陆小凤竟然这么一惊一乍呢?事情得追溯到两天以前——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司空摘星在夜市的一个小摊上发现了一件绿衣裳,衣裳上绣着朵朵盛放的海桐花。他很高兴,心说这次去看陆壬艺不愁找不到好礼物了。可就在他正想去买的时候,旁边的陆小凤竟然先他一步下手了。司空摘星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陆小凤问他是不是又要去讨好什么姑娘。
一向能说会道的陆小凤竟然沉默了,扭头就走,也不理司空摘星。
“喂喂,要走先把衣裳留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件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陆小凤心下疑惑,敏感地回头问道:“你看到过有谁穿这样的衣服?”
司空摘星没想到陆小凤这么敏锐,一时之间想不出好的答案,只能随口一说:“我妹妹。”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个妹妹?”陆小凤反倒愈加怀疑起来,一步步逼近司空摘星,“你妹妹该不会那么巧也喜欢穿绣着海桐花的绿衣裳吧?”
“什么这么巧,莫非还有谁也喜欢这样的衣裳?”司空摘星一脸无辜,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你认识陆壬佳?”陆小凤皱眉。
“陆壬佳……陆壬佳……”司空摘星喃喃自语,终于明白原来陆壬艺真是她的化名,不过真名也一样的胡闹啊。
陆小凤敏锐地捕捉到了司空摘星失神的表情,断定他一定认识陆壬佳。谁知司空摘星突然大笑起来,“什么陆壬佳?别说路人甲,我连路人乙都不认识!”
陆小凤也大笑起来,“不管是路人甲还是路人乙,我都见定了!”
司空摘星一下子就苦了脸,长长的白眉毛耷拉着,没精打采。他转身一步步地走着,拖长了声音道:“既然你想见穿绿衣服的路人甲,我这个小小的小偷又打不过你,那么我只好……”
“逃跑了!”嗖地一声,司空摘星消失在原地。陆小凤似乎早就料到他会三十六计走为上,紧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这一追竟追了两天两夜,司空摘星是饿得眼冒金星,陆小凤却还时不时地在后面说点诨话来打趣。司空摘星越想心理越不平衡,越想越觉得憋屈,他凭什么要逃呀?天底下爱穿绿衣裳缀海桐花的姑娘又不止陆壬佳一个,随便拉一个出来陆小凤还不得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