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氏狂妃 (风筝飘雪)

朱见深只觉得不懂，早已习惯了贞儿为自己打点生活，早习惯累了，倦了的时候便在贞儿身边休息，现在贞儿睡着了，他该怎么办？

心空落落的，夕阳耗尽最后一丝余晖，大地陷入一片黑暗，念秋带着掌灯的人进来想看情况时，见到的便是大明朝的皇帝发呆似的看着床上的人儿，而床上的皇贵妃面容安详犹如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是那苍白的容颜让人心中一颤。

念秋小心的靠近，手颤抖着去探万贞儿的鼻息，随后眼眶一红泣不成声：“娘娘……”

这一日，皇后手中茶盏无故碎裂，随即看向昭阳殿方向，一声绵长的叹息在坤宁宫悄悄消散。

这一日，柏若云突然无故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一日，周太后佛珠断裂，眼中终于出现了疲惫。

……

成化二十三年春，万皇贵妃殁，谥曰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葬天寿山，帝长叹：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

成化二十三年二月，太子大婚。

成化二十三年三月，恭妃杨氏生十四皇子。

宫中喜事接踵而至，朱见深却只觉得提不起精神，无论走到哪里，做什么事都觉得少了什么似的，时常一走神便是半天。

七月，朱见深拗不过周太后的要求，终于点头答应晋张昭仪为德妃。没了皇贵妃的压制，后宫又有了欣欣向荣的苗头，各宫争斗又逐渐开始。

昭阳殿，曾经的荣华富贵依旧在，只是再没有主人慵懒的躺在榻上看窗外的风景，念秋默默的听着张氏晋封为德妃的消息，那个女人，被皇贵妃打压了半辈子，终于等到出头之日了吗？

“姑姑，娘娘才走了多久？她们竟都开始得意了么？”南烟恨恨的说道。

念秋不语，只是默默的收拾着东西，康子英也是一脸愤怒：“姑姑，您没看德妃那嚣张的样子，有三个皇子伴生，她如今走过昭阳殿都是抬着头的。

皇上也真是的，明知道娘娘最不喜德妃，竟还要晋她的位分。”

“是啊，皇上这是往娘娘心窝里捅刀子呢。”

“谁说不是呢？若娘娘还活着……”说着，南烟眼眶又是一红，眼泪忍也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啪！

念秋将小箱子的盖子重重的盒上，吓得两人顿时噤声。

面无表情的看了两人一眼，念秋自言自语道：“我本欲将这些都跟随娘娘而去的，可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人已经捧着小箱子往乾清宫而去。万皇贵妃才离开不久，后宫已经喜庆一片，皇上新得皇子不说，连皇贵妃打压最厉害的张昭仪也晋了德妃，南烟她们气愤，念秋心中更是气愤，只是，她念秋不像南烟她们，再看不惯也只能逞口舌之快。

乾清宫内，朱见深独自手捧着一本唐史，回想当初拿着这本书去试探贞儿时的幼稚行为，顿觉失笑，当初的自己，还真是个愣头青。

“皇上，昭阳殿的念秋姑姑求见，说是有皇贵妃的遗物要交给您。”王喜突然闯入禀报道。

朱见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是贞儿有东西留下，当下激动的宣念秋入内。

念秋入内面无表情的行礼后，直接将箱子承给朱见深：“皇上，这些都是娘娘这些年来所作的画作，平日里娘娘都让奴婢悉心保管着，奴婢想着，这些都是娘娘呕心气血之物，该交给皇上处置。”

听说是贞儿亲手作的画，朱见深激动不已，忙亲自接了箱子便迫不及待的打开，还一边挥退所有人。

寂静的殿内，朱见深一张一张看过画作，神色不断变幻，从最初的激动到后来的眉头紧索最后颓然无力，手中的画作无力的飘落一地。

“但愿，我们不要再有来生……”

心沉到谷底，原来，那不是幻听，原来，贞儿是真的不想再与自己有来生了，这么多年来，自己竟不知贞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竟不知自己快乐的时候，贞儿其实连心都在哭泣。

朱见深悔恨的紧紧蜷缩成一团，双手恨恨的敲打着头，贞儿，是我错了，我错了！

发红的眼睛稍稍抬起，入眼的便是那幅鸳鸯图：美轮美奂的荷花塘中，鸳鸯深情对望，只是，鸳的身边还环绕着各种雌鸟，鸯眼带晶莹，深情之中带着一股莫名的伤，本该一对的爱鸟却因为周边雌鸟的环绕而变得距离遥远，鸯就那么用带着哀伤的眼神看着鸳，鸳却丝毫没有察觉异样，依旧爱慕的看着鸯。

“不对，贞儿，这两只鸳鸯的位置有问题，两只鸳鸯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我画意不精，奇怪些也是正常的。”

当初贞儿是这么回答他的，却原来，不是华艺不精，而是根本就还没有画完。

再转眼看过去，比翼鸟，雄鸟飞跃的翅膀系着无数的雌鸟，与之并翼飞行的雌鸟眼带无奈与悲伤的望着雄鸟，雄鸟却以为那是爱慕，便回以一个恩爱的眼神，

鸳鸯图，比翼鸟，连理枝……一幅幅推翻传说的画作尽现眼前，仿佛预料到这些画终会落在他手中一样，一张张小小的字条好似贞儿的眼睛，正凝望着他，带着无尽的哀声询问：浚儿，若你我位置调换，你可愿意我心中只有你，却同时拥有其他许多当作摆设的男人？

浚儿，我不在意了。

浚儿，我决定不爱你了。

……

“不！”

恐慌在心中蔓延，贞儿说什么了？她说不再爱他了，她说不再在意他了？怎么可以？！

朱见深发狂了似的想要撕扯着地上的画，想要将所有纸条通通揉碎，却又因为这是贞儿的东西，舍不得破坏分毫。

“贞儿，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你说过要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你说过的！”

悔恨与恐惧在心中扩大，一些记忆突然在脑中清晰起来：“浚儿，我若不在意了，便是不爱你了。”

早该知道的，从那一年贞儿不再给自己煮长寿面吃时就该知道的，当时的自己在做什么？！

从前只当贞儿的漫不经心是以为她上了年纪，却原来，只是贞儿不再爱自己了，所以，贞儿就这么抛下自己了吗？

抱着手中的“连理枝”，仿若抱着贞儿的身体，朱见深大声的质问和……祈求：贞儿，你怎么能抛下浚儿？我是浚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

这是说好的虐男主，话说，这样算虐了不？虐得够不？

157尾声（二）

“姑姑,奴婢刚才听乾清宫的人说,皇上晕倒在乾清宫了,当时地上洒落的全是皇贵妃娘娘生前所作的画。”南烟带着试探的对念秋说道,今日早上自己与康子英抱怨的时候就见念秋捧了一个盒子往乾清宫而去，现在又听说皇上晕倒了，地上还有娘娘生前做的画。直觉的,她就是觉得那些东西一定是念秋送过去的。

念秋无所事事的又将万贞儿生前爱穿的一些衣物拿出来整理，该晒的要晒,该洗的也要洗洗,听到南烟的话，手上动作只是顿了一下，又继续翻捡着衣物。

“你若没事,就去书房整理一下,娘娘爱看的那些书，也该拿出来晒一晒了。”

“……是！”

直到南烟退了出去，念秋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晕倒了么？可是想到娘娘这些年的不痛快以及皇上这些年的痛快，念秋心中泛不起一丝的同情，晕倒了才好，看这后宫谁还有心情去争风吃醋。

乾清宫，太医院的太医轮流为朱见深就诊，除皇后以外，从周太后开始，各嫔妃，各皇子都聚拢了过来，却都因为太医的一句不宜扰了皇上的清净而退到偏殿等待消息。

张德妃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皇上晕倒时的情景她是听说了的，这时恨恨的发作道：“好端端的，乾清宫怎么会有皇贵妃生前作的画？这昭阳殿的奴才也是被主子养刁了，明知皇上心里不痛快，还拿那些东西来刺激皇上，母后，您要好好整治一下才行，不然还不知道明天又有什么东西送到皇上眼前来碍眼。”

周太后本是一颗心全放在寝殿的方向，就等着太医出来汇报情况，如今被德妃尖锐的声音打扰，眉皱得更深，眼中顿时有些不悦：“人都没了，你还容不下一个昭阳殿么？皇帝心里不舒坦，你们这些嫔妃不懂得好好服侍皇帝，倒把过错都怪在一个死人身上？”

德妃立时住了嘴，心中委屈得不行，先还以为太后素来讨厌万贞儿，如今自己这般说会引起太后的共鸣，却不想人死了，太后反倒护着她了。

却不知，周太后与万贞儿之间的恩怨又哪里是单单一个讨厌就能形容的？当年临危托孤，景泰那些年的日子难过自己不是不知道，对万贞儿的感激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些好感都被后来接受不了她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而冲掉了，以徐娘半老的年纪宠冠后宫，无论是身为母亲还是身为一个女人，自己对她都无法再有好感，更遑论在儿子心中，她万贞儿的分量要比自己这个亲生母亲还要重？

可是，当万贞儿死了时，自己却并没有开心，反而觉得突然之间，自己也已经老了，疲惫了。当嫉妒和怨恨散去时，自己却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她万贞儿虽然占尽了儿子的心，做尽了嚣张的事情，但也把儿子照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