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定海前一日刚刚见到令狐问君,这件事他压在心底没有告诉任何人,今天就听说圣朝军队的行动,他皱皱眉,「这似乎不是圣怀璧一贯的风格。」
他和圣怀璧明里暗里交手多少次了,在他看来,圣怀璧是个很懂得以巧取胜的人,两次在海上正面作战,他都是以计谋诱敌。在玉阳的那一次,他也是巧妙的挑起了玉阳人和黑羽人乱战。
旁观他当年和他哥哥圣怀玥之间的内斗,也是在他抓住实际证据后,才带看证人到圣皇面前与圣怀玥对质,揭穿其真面目。
这个人曾说他作战的原则是—敌不动,我不动。若是无把握之战,他必然使奇谋智取,若是有把握之战,便要一击得手,不给对方任何的喘息机会。但是这一次,他应该没有必胜的把握,连令狐问君都还在黑羽国境内,他为何竟敢大军压境,正面作战?
黑羽王盯着他问。「你有何应对之策吗?」
「这要看大王的意思。您是否准备把圣心晨的事情公诸于世?」黑羽定海反问。
他阴沉看脸,「这件事哪能轻易说出?」说了,不就是白自给圣怀璧公开讨伐他的藉口?
「大王若是不说,那对方一旦先公开吵嚷出来,大王想过后果吗?」黑羽定海冷静分析,「他若是先发制人,不管以任何藉口宣战,大王都不便再拿圣心晨要挟他了,否则我们无法向天下人交代。”
黑羽王郁闷地原地踱步,「那怎么办?这圣心晨难道反成了烫手的山芋不成?」
「他现在既然还未宣战,那便是给彼此一个保留的余地,微臣只问大王一件事一大王,要不要打?要打到什么程度?」
「打自然是要打的。」他并不畏战,黑羽人几时曾经畏战过?「但朕听说这一段日子金城和玉阳都不太平,玉阳王出走,国中一片吵闹,金城国那里金城倩在驱赶王后,把持朝政之后没几天就突然受重伤,朝中也是有如一盘散沙,这两边的事情都发生得太诡异,倒像是圣怀璧苦心算计好的。”
黑羽定海道。「金城、玉阳内乱对我们是有利的,大王不是一直担心他们会成为圣朝的左膀右臂吗?如今他们自顾不暇,圣朝肯定是支使不动的。」
「但他们的内乱若是圣朝故意造假呢?」黑羽王的疑心病向来很重。
「不管他们是不是内乱,我们黑羽的军队人数总和是超过圣朝的,这一战我们可以赢。」黑羽定海诚恳地说。「请大王准我领兵出海迎敌。”
黑羽王看着他「你准备如何应战?心中可有对策?」
「因为尚不知敌方情况,微臣要先与属下汇整情报之后才能确认作战方案。」
他说的是实情,可这番话再度让黑羽王心中不安。他就是因为不放心才把黑羽定海强留在宫中,如今敌军来袭,他若将他放出去,算不算是纵虎归山?
看着眼前大将,他忽然道。「听说你和那令狐问君曾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黑羽定海心里一沉,跪地叩首,「大王,微臣与令狐问君早年期间的确相熟,但尚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这是实情,微臣不敢对大王有任何隐瞒,黑羽与圣朝之事,乃是两国大事,微臣绝不是个会以私情耽误国事的人,大王认识微臣这么多年,当知微臣的脾气禀性,凡事都以国事为重。」
黑羽王又问。「那你当日为何会把她放走?你难道不知当日你若把她扣在黑羽,便不会有今日之危了吗?」
当日他将令狐问君抓到黑羽来的事情原本是秘密,被黑羽兴昌察觉后到大王那里告了一状,虽然令狐问君被圣怀璧救走,可他亦因圣怀璧临走时设下的假刀行刺案进了天牢大狱。关于他和令狐问君的事情,他最终没有瞒大王,坦然承认了,他原本以为,以自己一颗白璧无瑕的赤胆忠心面对大王,大王必然会以同样的信任对待他,可是没想到那是君臣真正裂痕的开始。
大王怎么可能会信任一个将敌国丞相抓住又放跑的人?五年前的翻脸无情,放逐求功,五年后的质问怀疑,裂痕依然没有愈合。
黑羽定海低头无语,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大王都不会再相信他了,既己生疑,说什么都无用,无奈之下他只得说。「若陛下想问微臣要一个领兵大将的名字,微臣想就袁士朗吧,他跟随微臣多年,作战经验丰富,胸中自有韬略,应可胜此大任。」
黑羽王闷声说。「既然如此你就写封信给他好了。将你的作战想法告诉他,他若有了情报,也可以差人送入宫来。」
如今,他竟连和属下见面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黑羽定海的心凉如冰,当看他的面拟写了十条作战要略。
黑羽王看过之后命人送出去,然后静静地看看他,长叹道。「定海,这一战是你我君臣的生死之战,朕有多方顾虑,望你谅解。」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想说几句宽慰大王的话,却说不出口。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违心之人,当寒彻骨时,他只能保持沉默。
黑羽定海的作战要略送到兵部,众将便哗然了。他进入王宫之后数日不出,众将在兵部等待无果,要求勤见大王也没下文,关于他为何会滞留宫中,更是没有得到一个公开的说法。
圣朝军队的进展兵部众人密切留意,派出数条快艇搜集情报,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一个核心将领坐镇兵部,众将一心研究退敌方案,然而等来等去,等到的竟只是黑羽定海的一纸书信而己。
众将都急了,有性子烈的拍案而起道。「早说过那天大王叫将军入宫就不对劲,为何要卸甲解兵刃,摆明了是对将军不信任,如今大敌当前,连战前会议都不让将军亲自参与,这仗还怎么打?」
看到随同黑羽定海信函一同而来的圣旨指定由袁士朗做主帅,更有人疑惑地看着他说。「老袁,原来大王心中是属意你高升啊,是不是咱们该和你说句恭喜,你也摆场高升宴让兄弟几个同乐同乐?」
袁士朗是黑羽定海最坚定的追随者,黑羽定海被软禁,他比谁都看急,但是他并非二愣子脾气,遭到众人质疑时,他不慌不急,沉稳应答,「大王这是心中对将军有了芥蒂,不愿意让将军出来主持大局,将军无奈之下才只得将我推出。你们若是再和我翻脸挑事,将军知道了只会更加难过。」
他一番话说得众人暂时安静了一下,但人人都还是为黑羽定海着急。「大王这到底是要对将军芥蒂到几时啊?这么多年了,不就是当年放跑一个女人,用得看和将军这样没完没了的吗?将军对黑羽的忠心,就是平民百姓都看在眼里了,怎么大王竟会视若无睹?」
纵然吵吵闹闹,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根据战报,圣朝的大军在五日前集结完毕之后,己经在两日前抵达距离黑羽都城两百里外的海域,这个海程不算远,快船一天就能过来,最大的战船就算是行动缓漫,一天一夜也能过来了。
黑羽对海域一直有着绝对的控制力和主导力,这一次之所以被圣朝军队占了气势上风,是因为全无防备,而且刚刚班师回朝,人马正在休整中,所有大军的调动只能由黑羽王及黑羽定海下达命令,其他将领可以动用的人马最多不超一千,这才导致他们尚未决定出对策时,己被圣朝大军逼成决战临渊之势。
「派出去询问圣朝军队发兵原因的先锋官,怎么迟迟没有消息回报?」袁士朗既然被任命,便从今日起开始主导全盘作战计划。
有人回应,「送了信过去,但对方就是没有回应,先锋官只得在前线等着。」
他皱眉道。「这事儿实在是奇怪。纵然前战是咱们挑衅在前,但是毕竟没和圣朝大战起来,怎么他们倒急了?其中必有内情,不知道将军是否知道。这样吧,今日我再向大王恳求见将军一面,看大王如何回应。」
袁士朗的再一次请求照样被打了回来,黑羽王拒绝的理由很简单。黑羽定海身体有恙,留在宫中静养,不宜见人,战事由袁士朗负责,商议之后直接递摺子面圣。
于是,他们要见黑羽定海的愿望彻底破灭了。
第四十章
黑羽定海带出的兵将,一个个都是血性汉子,被黑羽王这样模棱两可的回应气得个个发靓,连袁士朗都压不住了,一千众将跑到王宫门口要求勤见黑羽王,可是黑羽王只允许袁士朗一人进去。
众人只得期待袁士朗带回有用的消息,结果他只进去须臾,便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他叹气道。「大王只问作战计划,只字不提将军,我几次提及,都被大王挡回来。」
众将傻了眼,默默无语地站在王宫门口,许久之后,互相对视一眼,问道。「怎么办?」
袁士朗无奈地说。「只能先把这一仗打好,不负将军一直以来对咱们的教诲吧。」
与此同时,远在两百里外的海上,三百艘战船列队完毕,成品字形静静停靠在海面上。
楚思远推开门,只见圣怀璧正在黑羽的疆域图上点画看什么,便不敢说话,只站在一边。
他头也没抬,问道。「补给的粮船到了吗?」
「己经到了,一共五十条船,带来的粮草够大军吃三个月,后续的粮草己在国内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