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怀璧终于抽出一只手,默默放在她的发上,这温柔的动作似是谅解,似是安抚。
夫妻之间的默契,无声自有形。
久久,她说。「你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睡了,今天一定要睡一觉。」
「我睡得很好……」
他刚开口辩驳,令狐问君便苦笑道。「好不好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我每次醒来都听得出你的鼻息声和睡看时不同。」她伸手抚触看他的脸,!这脸都瘦一圈了。”
圣怀璧失笑了,「你又何尝不是?」
四目相对,眸中倒映着彼此无奈而苦涩的笑。
「别让晨儿见到爹娘时都不认得我们了。」她打起精神说,「一会儿让他们做些东西,我们好歹总要吃一些。还有,我知道一朝三国中都各自有一些治伤极好的大夫,回头我给小谢写封信,由我出面来说,他就不会恼怒你了。”
圣怀璧默默点头,拉看她并肩回到第三层的舱房内。
今晚两人很晚才吃了饭,虽然不过是简单的清粥小菜,但两人都吃得很努力,很认真。
吃完饭,令狐问君让圣怀璧睡在这里,自己要去另一间睡,他不解地看看她。
她柔声解释,「我们俩在一起时,总要担心对方,有时候连转身都要小心翼翼,睡得太不舒服了。而今我们都要休息好,才能有体力去救晨儿啊。」
圣怀璧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勉强答应了她,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令狐问君对他用的计……
次日清晨,当他醒来后,得到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令狐问君己经私自乘船离开,独自去黑羽了。
临走时,她只留下一句话。莫狂莫怨,我必归来。
圣怀璧几乎捏烂了那张纸,站在船头,看看早己不见船影的茫茫大海,仰天清啸了一声,这一声遏断行云,似能掀起碧浪波涛万丈,心随伊影,却沉幽谷千壑,深寒不知处,他真恨不能投身入海,将她拉回—
黑羽定海在两天后再次被宣召入宫。这一回黑羽王的身边依旧还有圣心晨。
「定海,晨儿说他每天都要练武,可惜朕也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的武师陪他,其他王子的功夫都有指定的教习去教,朕怕晨儿的功夫底子打不好,会耽误了他日后的学习,所以想来想去,不如你来教他?」
他看看圣心晨,「陛下对微臣如此重托,不知道微臣能否胜任。」
「怎么可能胜任不了?朕想了,不如这几日你就在宫中住看,陪晨儿练练功,也好过宫里宫外两头跑了。」
黑羽定海心中冷笑不己。大王不仅抓了圣心晨,如今还要把他也一并扣押在宫中,还取了一个极好的名目,说是让他教圣心晨武功。他堂堂大将军要做教习的活儿,这也就罢了,还要被软禁在宫里。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回应,「陛下这样器重微臣,微臣就斗胆一试了,只是……」他弯下身子,看看圣心晨,「练功很苦,孩子,你娇生惯养的,吃得了苦吗?”
他眨看明亮的大眼睛回答,「我皇爷爷说,我父皇从小就练武,他吃得了苦,我也能吃。」
一提到圣怀璧,黑羽定海的神情就沉郁下去,他冷笑道。「好啊,你父皇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也能变成他那样的人。」
圣心晨仰看头看他,忽然问。「请问你是不是叫黑羽定海?」
「是,又怎样?」他抱臂胸前,「你父皇没少说我的坏话吧?”
那小小的红唇一咧,眉宇上扬,「我母后说你是一朝三国中最了不起的大将军,她要是知道我跟看你学武功,一定会很高兴的!」
黑羽定海瞬间似被人在胸口重重的捶了一拳,只觉得对面的黑羽王看他的目光都犀利起来,他故意将脸一板,「你父皇母后都是心机狡诈之人,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学了这一套!」说看,伸手拉起圣心晨的小手臂,「给我扎个马步看看,若是扎不好,我看你也不要吃午饭了!”
黑羽王淡淡提醒,「孩子年纪还小,你何必要求这么严?既然你和他娘有旧交,看在故交的分上,就别太严厉了吧。」
他躬身道。「陛下让微臣来教他,不就是为了打好他的底子吗?若是微臣留了手,才真是有负他爹娘对他的一番苦心栽培。」
「那就交给你了吧。」黑羽王笑笑地回了句,即未再说什么。
令狐问君在离开黑羽港口的时候,本以为自己今生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可是没想到才时隔几日,就不得不重返黑羽。
她拿了圣怀璧的腰牌半夜离开圣朝战船,依然还是乘坐黑羽定海送她的那条快船,除了四名船工之外,她没有再带一个人。因为船是黑羽的,所以她入港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黑羽定海带回的大军还有很多船舰都停在港口上,这让她更方便将自己的船混入其中。
她熟悉黑羽都城的船港,找了一个较小较偏僻的港口停靠,避开了其他人的目光。因为是黑羽战船,所以连港口值守的卫兵都没有上来盘查,她便顺利登港。
这一次她没有去黑羽定海的将军府。与他分别时,他的眼神告诉她,今生己不想再见到她了,而晨儿这件事如此棘手,若是她上门去找他,反而会给他添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她决定从其他办法入手。
她选择住在距离王宫最近的上元街的一处客栈内。客栈很大,客人很多,她依然改穿了男装,所以并不引人瞩目。
但她刚进入客栈,先听到的还是黑羽定海的名字一
「我以为护国侯倒了,黑羽将军必然能重得圣宠,怎么如今的形势还是不对呢?」
她走过一名茶客身边,正听到那茶客议论,不由得放慢脚步。
另一人说道。「是啊,先是不许将军离港入城,而今进了王宫又不出来了,大王到底在盘算什么?」
令狐问君一震。怎么?黑羽定海和黑羽王之间的矛盾还是这样深吗?进了王宫不出来的意思是……被抓、被扣,还是……
她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又不好去追问什么,只得先要了间客房住进去。
等到了晚上天黑时,她俏悄在路上徘徊,查探四周动静。
黑羽定海的将军府她也路过了一下,门口并没有前些日子的那些看守,可见对将重府的监视己经撤去。
王宫门前的守卫很多,她不便靠近,远远的看看那高高的宫墙,她心乱如麻,心急如焚。她只满心的想看晨儿在不在里面?晨儿现在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这么多天见不到爹娘,会不会哭?
晨儿,你再忍一忍,娘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第一天教圣心晨武功,黑羽定海的确没留情面,他让这孩子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眼看看一颗一颗的眼泪从孩子的眼角滚落,他狠看心不吭声,想看只要他开口求饶,自己就放过他了。但偏偏圣心晨虽然年纪小,却骨头很硬,即使哭得稀里哗啦,就是不开口求饶,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不得不主动开口说「行了」,那孩子的身子己僵得几乎都动不了了。
黑羽定海没和小孩子打过交道,见他不停抹眼泪却努力坚持,心中对他又是佩服又是喜欢,同时自有一种难言的苦涩在搅动。
当时黑羽王己经走了,他们两人单独在后花园中,黑羽定海就将圣心晨抱起来放到膝上,帮他按揉腿部的穴位以便舒筋活血,边问。「你现在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
一边擦看眼泪,他一边摇头,「父皇说,小时候要多吃苦,长大了才知道甜,」
「你那个父皇一天到晚教你道理,他自己却是个最不讲理的。」黑羽定海哼道。
圣心晨不解地眨看眼睛看他,「为什么?」
黑羽定海反而被问得语塞,瞪看眼说。!他……他为抢皇位不择手段」」
「我皇爷爷说,我父皇是上天钦定的天子,在很早很早就己认定要让我父皇做皇帝的。」小孩儿听得出「不择手段”不是个好词,于是本能地替父皇反驳。
他还是哼了一声,「你倒是挺会替你父皇说好话的,看来他平时没少娇宠你。」
低下头,圣心晨眼眶里又是泪涟涟。「父皇总是欺负我,不让我和我母后一起睡,还要我读好多书。」
黑羽定海坏心地挑拨,「那你心中就是很讨厌他唆?要这样的父皇有什么好的?看我们大王多疼你。」
他眨巴看挂了两颗泪珠的长睫毛,「可是……父皇是为了我好,母后是这么说的。将军,您小时候,您父亲也娇宠您吗?」
又被他问得语塞了,黑羽定海沉默半晌后才闷声说。「我父亲要我立志保家卫国,锻链筋骨,不畏酷暑严寒,怎么会娇宠我。」
圣心晨张开双臂笑道。「所以我也要做大将军这样的人!我也要不畏酷暑严寒,锻链筋骨!」
孩子天真烂漫的笑颜让他简直无法把脸板起来,虽然觉得孩子的脸型和五官有很多地方都像那个可」限的圣怀璧,但这双眼,明澈如水,对旁人信赖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实在是像足了令狐问君。
「你父皇母后……很恩爱吗?」他心中苦涩,却忍不住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