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晨原本明亮的小脸己经皱成一团,听到他后面的威胁之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令狐问君忙将他抱在怀中哄着,一边填怪圣怀璧,「哪有你这样吓唬孩子的!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
他盯看抱在一起的母子两人,冷冷说。「晨儿,放开你娘,男孩子哭什么哭?」
圣心晨抽抽噎噎、不情不愿地扭身离开母亲的怀抱。
她生气地瞪了圣怀璧一眼,又抱起了儿子,「今天晨儿就跟娘睡了,让你爹回他的书房睡去!」说完,抱看儿子就往回走。
圣怀璧在她身后大声道。「不立规矩,何以立天下?」
令狐问君无奈地回头说。「这是你的亲儿子,不是你的手下,你要立规矩,等他懂了人事之后再说!」
看着爱妻抱着儿子走了,圣怀璧的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这个小鬼,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会利用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错,的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时有人俏然走来,躬身禀告,「殿下,幽学来信了。」
圣怀璧接过那封密函,拆开看了一眼,交代下去,「叫幽学给小谢带句话,就说金城倩那边我会替他看住,但是他该守的阵地,一城一池都不能丢!」
教朝后,圣怀璧来到东暖阁,这是这几年的惯例,因为有许多朝上不便说、不便解诀的事情,只有敏朝之后父子两人才能私下商榷。
今天他到了东轰阁,在书房门前等了半晌都不见父皇回来,便不解地吩咐值守太监,「去看看陛下下朝之后去哪儿了。」
太监匆匆跑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禀告,「陛下在湖边,说想一个人静静,让殿下先回去。」
圣怀璧想了想,离开了东覆阁,但是并没有回玉甯宫,他绕道去了学馆,将正在那里读书的儿子叫了出来。
圣心晨一见他来了,紧张得小脸板得紧紧的,垂手肃立,目不斜视,「孩儿拜见爹爹。」
圣怀璧一笑,弯下腰,将他抱起,父子两人很少这么亲昵过,圣心晨在惊慌中又有一丝欣喜。
他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笑问。「晨儿是不是特别忆爹?」
圣心晨将手指对在一起,也不敢抬头看他,只轻轻说看,「是。」
「那你知不知道爹为什么对你这样严厉,连个笑脸都很少给晨儿?」
「娘说……爹是为尹移子,怕我太骄纵……」
圣怀璧笑看点头,「娘说的对,所以晨儿不要觉得爹不疼惜你,其实爹心中和娘一样爱你。而且你皇爷爷在爹小时候对爹也很严厉的,爹知道那是皇爷爷对爹好。」
「皇爷爷也会严厉吗?」圣心晨诧异地抬起头问,「可是皇爷爷从来不和晨儿生气的。”
「那是因为皇爷爷老了,他的心也变得柔软了。」圣怀璧的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的感慨,他悄声问。「皇爷爷很喜欢晨儿,对吧?”
「嗯,皇爷爷每次看到晨儿,都给晨儿好吃的。」
「那现在皇爷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湖边,没有人陪,晨儿要不要去陪皇爷爷聊天呢?」
「好。」圣心晨答应得很爽快。
圣怀璧柔声说。「皇爷爷最喜欢听一首诗,爹现在教给晨儿,晨儿一会儿去背给皇爷爷听,好不好?」
「好!」
于是圣怀璧牵看儿子的手,圣心晨蹦蹦跳跳地跟看父亲去了御湖边。
果然,远远的就看到圣皇独自一人坐在岸边,神情怅然地望看湖中那一片残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圣怀璧撒了手,对儿子使了个眼色,圣心晨就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皇爷爷。」
圣皇似是被人惊醒过来,诧异地抬起头看到向自己飞奔而来的小孙子,脸上的怅然之色立刻被欢喜取代,伸出双臂将他搂在怀中,问道。「晨儿今天下学怎么这么早?」
圣心晨按照圣怀璧的教导,光明正大的撒看谎,「太傅今天家中有事,所以早早下学了。」
「今天学了些什么?」
「今天太傅只让晨儿将以前所学的唐诗背上几首。」
「背的哪一首?」
「(赋得古原草送别)。」
圣皇感慨地说。「当年自居易写这首诗时据说才只有十六岁,算得上是年轻有为,才华横溢。」
圣心晨在祖父的怀抱中摆动看双手,用稚嫩的声音,骄傲的神情,含糊的口齿说。「我爹爹也是年轻有为,才华横溢。」
圣皇笑看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圣怀璧,「你爹胡闹可以,有什么才华?你说说,什么叫年轻有为?」
他愣住了,小孩子从别人口中听了几句夸奖父亲的话,不过照样子学舌罢了,一时间哪里说得清「年轻有为」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圣皇见小孙子愣愣的样子很是可爱,便笑着说。「罢了,你将这首诗背一遍给皇爷爷听。」
圣心晨忙高兴得一字字认真背诵,「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萎萎满别情。」
听着这稚嫩的童音,圣皇忽然一征,握看小孙子胖乎乎的小手,双眉长垂,神色黯然。
虽不知皇爷爷为何会忽然沉默,却也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了,圣心晨焦虑得用眼清直看看父亲,小声说。「爹,晨儿没有背错吧?」
「当然没有。」圣怀璧此时才踱步过来,伸手拉他,「是你打扰到皇爷爷了,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
「没有,朕在这里坐得气闷,有晨儿陪朕卖好的。」圣皇忙解释。
他眉尾轻扬,「那就是晨儿背的诗不好,太过伤感,让父皇伤心了。」
圣心晨小嘴一扁,刚想说「是爹让我背这首诗的」,但见父亲冷眸一扫,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圣皇望着湖中的残荷败叶,叹道。「诗词有几首不是伤感的?人世间聚散无常,是清就可入诗。唐人多才,人人皆是诗人,前几日我还见识他们一位皇子所写的(黄台瓜辞),让人很有感触。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云可,摘绝抱蔓归。怀璧,你看父皇两手空空,如今不就是摘绝抱蔓归的孤家寡人吗?」说着,这位向来刚强的圣皇竟然不禁落下泪来。
圣心晨不知皇爷爷为何流泪,却懂事的用小手擦去他的泪水,口中叨念着,「皇爷爷不哭……」
圣怀璧忽然跪倒说。「是儿臣之罪,儿臣累父皇膝下子嗣单薄,儿臣累两位兄长最终不能侍奉父皇终老,累我们圣氏一门最终刀剑相向,骨肉分离……」
「怀璧,朕今日伤感不是怪你,所以你也不要揽这种罪名在自已身上。朕走的每一步都是朕自已决定的,朕只是后悔做人太过刚硬,宁折不弯,倘若当日对你大哥多开导劝解他,或者早点看出怀玥的心思,便不至于有今日于摘绝的凄凉景象。」
圣怀璧抿紧嘴角,「怎么说是摘绝呢?大哥人还尚在,二哥和三哥的孩子们再过几年就要成人了,安妃也给您生了小儿子,晨儿都能给父皇背诗了,还有儿臣……难道都摘绝了?」
第十三章
圣皇苦笑看低头看向圣心晨,「是啊,晨儿都能给皇爷爷背诗了,朕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却又来伤春悲秋,是有些矫清了……」他握看小爱孙的手说。「来,晨儿扶皇爷爷起来,皇爷爷该去尽一个皇帝的职责和义务了。”
他看着还跪在原地的圣怀璧,说道。「你也起来吧,朕知道你是特意带晨儿来让朕宽心的,有你这样孝顺聪慧的儿子,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圣心晨听得皇爷爷的盼咐,就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圣皇从椅子上拉起来,圣皇笑看故意和他较劲,想看他能使出多大力气,见他小脸憋得通红都不肯放手,不由得大笑,「晨儿很有些牛犊脾气,好啊,皇爷爷就不为难你了。」
他霍然起身,却突然觉得全身血液直往头顶上撞,眼前一黑,身子就向前栽倒。
跪在地上的圣怀璧一见此情形,急忙将圣皇倒下的身体一把抱住,饶是他见惯了风浪,此时也不禁大惊失色,连声喊看,「父皇,父皇。」并向左右喝令,「快去传宋太医来!”
圣皇的忽然晕倒,令皇宫中所有人都碎不及防。虽然圣皇早己过了知天命之年,但是因为他平时保养得宜,又会在繁重的公务中抽空练武强身健体,所以平时几乎连风寒小病都没有。
此次晕倒,简直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大震荡,当令狐问君从户部匆匆赶入宫中时,只见一众妃嫔都跪在东暖阁前,哀哀痛哭,好像天都要塌了似的。
她心里一沉,拉住一名正从内走出的宫女,问道。「陛下现在如何了?」
那宫女忙不迭地给她行礼,吞吞吐吐地说。「奴婢不清楚,几位太医和太子殿下都在里面。」
令狐问君丢下那小宫女,也顾不得让人通禀就进了内殿。
果然,众位太医和圣怀璧都围在龙床前,但圣皇己经睁开眼,对看众人微笑说道。「把诸位吓到了,没什么大事,朕只是起得有些猛了才晕过去。年纪大了,身体多少有点小毛病,叫外面的人也散了吧,不要哭得朕心里烦乱,好像朕要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