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征也是一喜,拱手道:“不日汉中之乱也即将平定,主公可安心治理益州了。”
关珊笑了一笑:“是。刚才你说的话,我想过了。我在这里,你和军师事事请示,反而不好。军中只需要一名主帅就够了,我这就准备回成都去。免得贾先生次次写信都要拐弯抹角地刺我几句,哈哈。”见刘征面上似有些微惶惑,连连摆手道:“你回你的中军大营去,我走时不用你们相送啦。我自带了人,赶回成都城内就是。只坐等你们平定汉中的好消息了。”
刘征跪在地上,低头立誓般重重道:“征,定不负主公所望。”
“我当然信你,不用行这样的大礼了,刘征你去做事吧。”想了想,忽然在刘征即将出了营帐的时候又补充道,“刘征,平定叛乱之后,张鲁趁我们根脚未牢时起兵作乱,实在是可恨,而且先生有说过,张鲁这个人,野心勃勃,不会真正臣服于任何人之下。是以,此次平乱之后,我只要见到张鲁人头就行,不需要他的降书了。他帐下之人,凡有不服者,你与军师皆可做主斩杀,以儆效尤,只要事后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不用事先请示了。”
她早该知道,汉中并无她的故人。
×××
回程途中,关珊又接到一封钟淼的书信。那日他见范觅已死,当即便明白,想要关珊做的一个承诺,已经成了泡影。
这封信上只是细细解释了范觅死去的前因后果。他从来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只是要范觅做个人质得关珊一诺而已,关珊答应,他就会放人。可没想到,事情竟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先是范觅四人欲逃,继而清远自尽在范觅的匕首之下。而钟淼,竟然一时没能想到,清远自幼养过许许多多野兽,放回山林的不在少数,仍旧听他指挥的也不算少。他算是死在范觅手中,即使范觅也没有杀人的意思,可事情既然出了,钟淼就该预料到范觅会有危险。他一时没想到,造成了范觅的死。
可这整件事联系起来,的确是个巧合。一个让人遗憾的巧合。
钟淼信的末尾淡淡提起初见之时,意指还能与关珊做个可能有生之年可能都不会有机会相见的故人。
关珊看完信,沉默了许久,还是把信揉了,随手一抛,继续策马扬鞭。
初荷见她反应,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有着隐忧。
倒是陈萸,更加提心吊胆了。
×××
算起来,成都城关珊也没住多久,可这一次回来时,远远见到那座牢牢伫立着的城池,她竟然就长舒了一口气,产生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
她快马加鞭,回到州牧府时,顾九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见了关珊,他也只是低着头上前躬身相迎:“主公。”
关珊顿了顿,点头:“我回来了。你交代下去,以后罗震代替……代替范觅做他之前在做的事。”说完不等顾九回答就负了手匆匆踏进府中去了。
顾九微微抬起头,沉沉望了她与急急忙忙跟着她去了的初荷和陈萸三人的背影一眼,转身去安排事务了。
关珊进了府中,熟门熟路地往唐莹的庭院中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忽然停住,低声说:“阿萸你跟了我一路,也十分辛苦,回自己的住处好好休息休息去吧。初荷你跟我来。”
“是,公子。”初荷立即道。
陈萸迟疑了一瞬,低垂的眼眸中有惶惑闪过,到底没敢说话,匆匆行了礼离开了。
关珊进了院落,踏进正厅内就发现,唐莹显然已经接到她回来了的消息,已经准备了些她喜欢吃的菜,和大桶的米饭放在食案上等着,见她进来,笑脸相迎。
关珊不自觉地一顿,脚步慢下来,边走边说:“阿莹,初荷我给你完整无缺地带回来了。”
唐莹浅浅一笑:“兄长,初荷还好吗?”
“人细心又体贴,做事稳当,阿莹你挑出来的,当然好了。”关珊近乎理所当然地回道。
“嗯,既然合意,那以后初荷就给兄长做侍女吧。”
关珊一愣,摇头拒绝:“我不需要什么侍女,什么事都是自己来的,已经习惯了,也不想改变。”停了一下,又说,“阿莹,我很累,先不吃饭了,回去洗一洗,休息好了再吃吧。对不住,辜负你的好意。”说完亟亟转身走出去,停了停,深吸一口气,几乎小跑着,走了。
由于关珊的话,初荷站在屋里没动,这时才上前对着唐莹行礼:“见过姑娘。”
唐莹示意她起来:“公子她……怎么了?可是在汉中出了什么事?”
“这……”
“初荷你不用想太多,只把知道的事实细细说给我听就好。”
“这……是,姑娘。”
×××
没有人跟着的时候,关珊脸上原本勉强带着的一点儿笑也消失无踪,仿佛不堪重负一样,暮气沉沉的模样。
她低着头,慢慢往前走,走几步,皱着眉头停一停,再走几步,又停一停,可周身都失去了朝气蓬勃的活力。
忽地,听到前方传来一道凌厉的声音叫:“关珊。”
她蓦然抬头看去,张口欲言。来者举掌制止,一副十分不满的样子看着她,从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神色竟有些阴沉的。
他也没有带侍从,四下无人,只她和他两个。
他不说话,也不让她开口,渐渐的,她开始觉得不对,不自觉地,身上的暮气消失,半疑半惑地望着对面那人。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开始紧张起来,随即,心跳声怦然。
高顺微微扬起下颌,气势凌人,一字一句道:“我叫你考虑我说的话,你答应过,却忘了?”
考虑他说过的什么?关珊晕头转向一瞬,猛然想起来,倏忽间双颊泛起酡红,霎时张口结舌:“这、这这……这个,我、将军你……”垂头丧气道,“对不住,我忘了。”
高顺当即逼近一步,语气咄咄:“你糊弄我?”
已经被他的步步紧逼给彻底弄昏了头的关珊闻言连连摇首,慌慌张张地解释:“不是不是,答应考虑就是答应考虑,我从不敷衍人。只是这次事忙,又出了、范、范觅的事,我真的不小心给忘了,对不住对不住,我错了,将军……”
“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考虑。”高顺语气冰冷,气势更加迫人,“现在想清楚,回答我。”
没那么多时间?关珊怔忪,脑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范觅……她也总想着以后还有很多时间,给她答谢他的机会。可事实是,他匆忙死去,死在一个巧合里。说是巧合,其实,还是她拖累了他。为什么以前,她总是忽视这个人,从来没有想过对他多用一点心呢?
为什么从不知道重视,珍惜?
眼前这人……她真的要拒绝他吗?一起走了这么远,他早已说清楚自己的意思,也把他的心情坦白于她的面前,她……还是不愿意去想,总下意识逃避吗?
想到这里,关珊蓦地抬头,望进那人深深的眼眸中,轻声说:“多谢。”
几不可察地,高顺松了一口气,眼神温存地看她:“很好。”说完,大概是心情很好,竟然慢慢扬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他、他在笑?!关珊登时眼眸大睁。
☆、第五十六章 情思
高顺得到满意的答案,只是露出一丝短暂的笑意之后,就又皱起了眉头,看了关珊一瞬,却是转身离开了。
关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恍惚中想起,他也是远征才回来的,只看那背影,都是掩不去的疲劳。他……赶回来没有休息,便又来找她要回答了吗?
正愣神间,忽然听到人含笑的声音呢喃着叫道——
“兄长。”
关珊转过头去一看,唐莹眉眼带笑地看她:“兄长,高将军跟你说了什么呢?”
“呃?”忽地又是面红耳赤,“这、这个,阿莹你听到了?”
唐莹语气轻快而愉悦:“我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看到了啊。”
关珊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神情也随之变得坦然起来:“嗯,就算只是看到,阿莹你那么聪明,应该也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唐莹含笑看她,故意道。
关珊窘迫了一瞬之后,故作镇定:“我,我答应了将军。”
“答应他什么呢?”唐莹今天似乎是变笨了一样,总追问个不停,希望她的阿姊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于是,关珊的脸又开始泛红,眼睛看天看地看左看右。
“答应与他成亲?”唐莹笑吟吟地说出事实。
关珊脸上的红晕却因她这一句迅速消褪得干干净净,自言自语似的说:“成亲?我现在还是‘男子’呢……”说着说着,脸上也带了点苦涩,“将军他逼得紧了,我一时居然没想到这个。我怎么能答应?”
唐莹犹如点漆般的眸子闪了闪,靠近关珊一步,笑意盈盈地轻声道:“阿姊,高将军既然敢问,自然是考虑了以后的。若是以往的阿姊,不会这么悲观。阿姊,你怎么了?”
关珊怔怔然:我怎么了?
她低了低,不语。
其实,于关珊来说,在之前的日子里,无论前路怎样渺茫,遭遇怎样绝望的境况,她的心底一直都有自己坚定不移的信仰。在愕然穿越之后没多久,甚至没有一个缓冲的时间,她就沦落为孤儿,做了十多年下人。在那十多年里,她看到人性的各种阴暗面,吃过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苦头。如果意志不坚,她早该被现实击垮,不会有后来逃亡的决心,不会有救人于危难之时的善良,现在的种种都不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