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之后,雕花红漆的木栏杆,像是被腐蚀已久的朽木一般,向外倒去,落在一楼的地上,又发出一声巨响,扬起一阵灰尘之后,平静了下来。
那两人竟然置若罔闻,还在继续打。
“住手!”关珊大喝了一声,一掌拍在案几上。
“啪啦”之上,脆弱不堪的案几从她掌下蔓延出无数到裂痕,而后碎裂开来,彻底成为一堆木柴,散落在地上。
“哼!”正斗在一起的两人中不知谁发出了一声低哼,继而关珊只觉得眼前一花,高顺竟抓着甘宁胸前衣襟用力一掼,甘宁被他轻轻松松地摔到外面去。
关珊失声大叫道:“啊!”也顾不上别的了,连忙跑到没有了栏杆的外栏处往下看。
甘宁完好无缺地站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她实在忍不住气冲冲地扭头瞪了高顺一眼,继而又看向下面:“喂,甘宁你没事吧?”
高顺上前几步,站在关珊旁边,轻轻拍了拍手,云淡风轻地道:“无碍。”
“……”关珊忍了忍,气恼地说了一句,“没问将军你。”然后转身,往楼下跑去。
阁楼上打斗声起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范觅带着一干人等顿时都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原地……至于是出于什么心理嘛,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他们自己知道了。
没过多久就听到关珊的叫声,随之而来的就是栏杆落地声,以及关珊的再次大叫,某人被直接摔下楼来。
这赶场一样的大戏……实在让楼下的众人听得“耳”不暇接,看得眼花缭乱,绝对不虚此行。
等到关珊匆匆下了楼来,一众人等都正了正神色,露出关怀而忠诚的表情,站在那里充木偶。
好在关珊也没空去注意他们,她亟亟跑出去,站在甘宁面前,仔细看了下他身上:“喂喂!甘宁你还好吗?要不要请大夫?”
甘宁抬起头来,面色通红,摇了下头,硬邦邦地说道:“不要。”
关珊松了口气:“你没事就行。为何要与人动手,唉。”
提到了这茬儿,甘宁像是瞬间想起什么,立马往前走几步,确定自己又在关珊三步以内了,才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不走。”
“……”
关珊咧了咧嘴,一脸苦笑,抬头再看,高顺也已经消失了。她微微惊讶了一下,却看见了高顺与顾九都下了楼,正从范觅一群人中走出来。她又转过脸看着甘宁说道:“跟着就跟着吧,但你得保证不再跟人动手打架。再动手我就找人把你绑起来了。”
甘宁抬头,眼神直直地盯住关珊,肯定地说:“不打。”
看这人一脸“我是个二傻子”的模样,关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转身上前几步去迎走过来的高顺:“将军。”
高顺眼神扫过甘宁,对着关珊微微颔首。
“甘宁脑子有问题,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为何还要跟他动手呢?难道将军不觉得自己这举动有欺负人的嫌疑?将军应该明白,傻了的甘宁,不是你的对手吧?”关珊认真地问道。
高顺却又恢复了以往面无表情的样子,负手而立,一语不发。
这两个人……没一个是好应付的啊。关珊郁闷了一下,对着一旁看好戏看得津津有味的范觅招手,扬声道:“范觅你怎么还没带了人去准备试题挑选?不是说了要你快点做完,我还有其它重要的事情要你做吗?”
很明显没想到很快问题会落到自己头上的范觅,连忙收起脸上隐约有着的看好戏的神情,躬身大声道:“是,公子,小人这就去。”说完转身,满脸惋惜地一挥手,一队人连忙跟上他,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关珊努力撑起笑脸,再去看高顺:“我们去前庭议事吧?贾先生在那边处理政务,我正好有事需要请教他。”
不知为何,高顺冷冽的目光又盯了甘宁一瞬,才点了下头,转身先走了。
关珊大大地松一口气,看了看今天像是吃了火药,脸色一直不好的顾九,再去瞧了一眼傻呆呆的甘宁,朝他们点头道:“走吧。”
顾九稍稍抬起头,看了眼高顺与关珊一前一后的背影,视线移向与他并肩而行的甘宁,眼神凶狠。
只顾着低头看路的甘宁却是一无所觉,一步步走得认真而专注。
×××
州牧府后门处,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住。车把式跳下车辕,弯腰恭敬地等着。
车帘掀开,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从马车中出来。后门处等候多时的两人立即上前去,引着人进了府。
唐莹被人恭恭敬敬地引着进了州牧府,继而就见那引路的下人吞吞吐吐地问:“姑、姑娘,主人此时正在前庭议事,您的住所早已安排好了。您是现在就去见主人,还是先去歇息?”
她抿了抿唇,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轻轻颔首道:“方便让我在这府里四处看看吗?”声音轻柔又透着静雅。
从没受过这种待遇的仆人之一连忙弯了弯腰回答说:“自然可以。主人早已吩咐过,您来了之后,叫小人们都听姑娘您的。您有什么要求,不必请示主人就要赶紧去做。”
“呵……”唐莹又是一笑,只是这次那笑里很自然地就多了些温柔,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带着我,在这府里随意走走,让我熟悉一下环境。”
“是,姑娘。”
三人走走停停,除了唐莹有时候出声问一两句,仆人出声回答之外,并没有人说话。
关珊进成都城是听了贾诩的一条计谋,是以进这座州牧府时,府中只剩下无法脱身的寥寥几人。于是,这座府邸里,基本没有以前伺候的下人了。现在这些,都是关珊进来之后,范觅紧急从别处调来凑合的。
就因为这个,他们才会急着去买下人。
又由于那些买来的下人都还没有被调/教过,不算是合用,所以府中现在的下人除了那些正在被培训的,其他开始在各处各司其责的,都很是勉强。
这样的结果就是,这座府邸如今,到处走动忙碌的下人很少。
唐莹和那两个给她带路的中年仆人一路走了许久,都没有遇上人。正当她想着,今天才来,也看得差不多了,准备要去见关珊的时候,却见到不远处的亭子里,一群十几人弯腰低头站着,被围在范觅正板着脸说着什么。
唐莹抬手一挥,轻声说,“你们方才带我看过我住的地方,我已经记住了,过会儿自己回去。你们下去吧。”
关珊显然是严令下来过不止一次,所以府里这些下人都十分明白今天接到的这个小姑娘的地位,听她说话,毫不迟疑地就弯下腰身,齐声回了一声是之后,退了下去。
见两人走远了,唐莹弯唇一笑,放轻了脚步靠近范觅那边,侧耳听了一会儿他说话,稍一思索,露出一脸急切地一面疾步而走东张西望一面急切地叫:“兄长?兄长兄长?你在哪里?小妹找不到路了……”说话间,语声竟然带着哽咽,同时走到了范觅等人面前。
抬起衣袖一边做拭泪状,一边抬首看了一眼惊愕的众人,特别是愕然加不解的范觅,又敛眉继续呜咽,怯怯地重复道:“兄长兄长……呜,小妹害怕……你在哪儿啊……”继而一下子抬头看到这么多人,一惊,然后充满希翼地看住这一群十几个男男女女:“请问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家兄长哪里去了?有没有看到过他?”
那些人一时愣住,都没反应过来,只有一个穿青色褐布深衣的男子上前来,和颜悦色地说:“小姑娘,你是谁?你兄长又是谁?是在府中做事的么?你先不要哭,把话说清楚了,我帮你找你家兄长如何?”
范觅目光一闪,恍然大悟。
唐莹放下一直抬着的衣袖,露出一个笑容,看向范觅,冲他轻轻一点头,笑眯眯地对着众人颔首道:“我姓唐。”
范觅闻声起身,朝着她微微弯了下腰:“唐姑娘。”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都是一脸懊恼,只有那男子神色不变,率先对着唐莹施礼:“见过唐姑娘。”
“嗯。”唐莹又点了下头,退到一旁去。
范觅笑嘻嘻地上前再跟众人一番言语,他们都退了下去。那个跟唐莹说话男子,被指派做副管家,得了范觅命令之后,退去找顾九了。
见众人都离开,范觅露出熟悉的笑容:“唐姑娘你可算是到了,公子一天好几回地问呢,这段日子贾先生都不爱理她了。”
“劳烦你们了。”唐莹轻声道。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范觅忽然想起之前在阁楼处看到的一场好戏,立即以正直的口吻把关珊与高顺几人遇上,说话,顾九要跟甘宁动手,最后高顺跟甘宁动了手,结尾是傻子甘宁被高顺从楼上甩下来……
唐莹一直静静地听着他说,听到范觅说到高兴处,眉飞色舞带了遗憾地说了句结尾之后,忽地接口道:“结局还没出来吧。”
“啊?”范觅一愣。
今天的唐莹心情大好,见了范觅的反应,心情似乎更好了,微微扬起眉梢,翘起唇说道:“我说,结局未定,你大可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