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十三娘回过头,老眼猛地绽出犀利的光,上上下下把周惜若打量个遍,哼了一声:“她已是生过孩子的女人,骨头僵硬,再怎么学都学不好了。别以为我老了便糊涂了,你们想让她再去御前争宠,可是我告诉你们这条路行不通,若是她还是十三四岁,我勉强还可以调教一番,但是晚了,晚了!晚了……”
她连说三个晚了。林嬷嬷与晴秀顿时失望。
周惜若却不气馁,上前道:“郑十三娘当年一舞倾城,如今落魄如此,难道不曾想过改变?”
她提起了从前,郑十三娘不禁晃
神,喃喃道:“当年……唉,不提当年了。若我不会跳舞,也许今日就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周惜若见她神色萧索,继续道:“若郑十三娘能留在这里教导我,虽十分勉强,但我只求有三分神似就行,不求能跳得有多好。但是与我却有大用处。”
林嬷嬷也在一旁劝道:“郑娘子若是回去也只是去洗衣而已,若是来了这里就不必日日那么辛苦了。”
郑十三娘看了她们一眼,尤其盯在了晴秀身上:“这小丫头手段很高,竟哄得那浣洗局的管事把我送到了这里。若是她能让那管事把我调到了此处,我就教。”
晴秀闻言得意道:“这还不是什么难事。过两日郑娘子就可以过来了。”
过了两日,果然郑十三娘就来了永巷。她先是上上下下捏了周惜若的骨肉,粗糙的手捏得周惜若浑身刺拉拉。
她捏完,对周惜若皱眉道:“如要练舞,先要拉筋,小孩拉筋最容易,长一岁再学就更痛一分,你这年纪要学,更是痛上加痛。你若要学舞就从拉筋开始。我每日一早都会督促你的。”
周惜若道:“多谢郑娘子,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郑十三娘子看着她神色坚定,叹了一口气:“争来争去为了什么呢?到头来倾城红颜成鸡皮鹤发,最终你会发现一切只是一场空,一场空啊!”
周惜若淡淡道:“不是争与不争之说,是我已无路可退。我不愿将来默默死在这永巷中,而该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做成。该报的仇一件都没有报。恶人得逞,荣华富贵,逍遥快活!”
郑十三娘子只是摇头,不再与她争辩。
从此郑十三娘便在了永巷中,日日教导了周惜若练舞。每日天不亮她便命她起身,拉筋踢腿,甚至让她开始练气。前几日周惜若练完,痛得起不了床。郑十三娘却毫不怜惜,每日加重练舞的分量,饶是周惜若心性坚韧也吃不消。
郑十三娘道:“要成为人上人就必须付出比旁人更多的代价。宫中舞伎不下一百人,个中翘楚不下数十人,她们皆是从小就出类拔萃的人才,这才得以进宫献艺。莲修仪若要让人过目难忘,自然要多多勤奋。不然跳起来只能贻笑大方!”
周惜若听得她这说,心中动容,练舞越发坚定。永巷中日子枯寂,每日有事可做也不失一件可以度过这漫漫长日的消遣。
……
后宫日子平静,朝中却是另一番景象。秦国正式下了战书,两国陈兵边境,十万狄国骑做了先锋,一路长驱直入,如一匹塞外来的恶狼扑到了燕然山西北,率先攻打了齐国的青谷岭。狄人善战,青谷岭死守两日后告急,龙越离连发十道调兵圣旨从青谷岭沿边州县调集大军前去增援。另一边秦国在怒河以北搭桥要强行渡河。
万字更新第三更。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云泥之别
怒河水势滔滔,秦国驱赶千百头牲畜入河,生生将一条怒河断流,又花了两日得以建起木桥,怒河对岸便是齐国第一条险关——凤峪关,十几万齐国大军面对秦国来势汹汹的架势严阵以待。
齐楚两国毗邻,两代皆是姻亲。楚太后派了使臣前去搬援兵。楚国皇帝允诺发兵十万入齐增援,再拨粮草十万石,银钱千万两。至此,一场秦齐两国之战最后成了四国混战。悌
齐文初三年八月,战事纷起,下生灵涂炭。终于印证了钦监年初的预言:狼星现,战事起。谀
周惜若在永巷中看着那树梢的果子渐渐红了,不禁轻叹时光逝,这一两个月当真是过得犹如做梦一般。郑十三娘前来,命她跳一曲。周惜若依言跳完。悌
郑十三娘看完,眉头舒展了几分:“果然是功夫不负苦心人,没想到两个月有余莲修仪已跳出了些许的韵味了。”
周惜若跪坐在她身边,忽地问道:“有一件事一直在我的心中,想要问了郑十三娘。”
郑十三娘问道:“是什么事?”
周惜若想了想才问道:“郑十三娘可还记得前朝?”
郑十三娘一听,面上笑意萧索:“我怎么不知道?前朝的后宫可是太后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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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惜若再问:“有一位从越国而来的舞伎,郑十三娘还记得吗?”
郑十三娘一怔,不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你问她做什么?时过境迁,提起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落到如今的地步只不过因为与那个人相熟而已。莲修仪还是不要再问了。”
她说着要匆匆离开,周惜若闪身挡在她的去路,美眸深深:“若我一定要问呢?”
郑十三娘叹了一口气:“问又能做什么呢?她已病死,尸骨都不知埋到了哪里。”
周惜若看定郑十三娘苍老的面上,慢慢道:“只要郑十三娘记得的,都统统告诉我。”
郑十三娘见她神色坚定,只能点头答应:“好。只要莲修仪想知道,我都告诉你。”
……
春去秋来,炎炎夏日终于过了,秦国渡过了怒河水,在凤峪关与齐国十几万大军僵持不下。安王奔赴边关,领兵抵挡,再派了安王世子南宫前去守青谷岭。狄国人十分彪悍,以一抵十,一连斩杀齐国五员大将,南宫庆见势不妙,勒令青谷岭大军按兵不动,龟缩在了城墙之后坚守不出。安王领兵与秦国作战,各有胜负。如今是金秋时节,前边战事不可溃败,一溃就如江河决堤,一泄千里,齐国万亩良田正是秋收时分,更是就此大大不妙。
战火从燕然山一带烧起,一路向东,千里秦齐之地皆是战场,倾国之战两国都十分吃力。龙越离命户部清点国库,却发现国库银钱亏空不少。龙颜大怒,一连革了户部十余名官员。任命温景安为户部尚书,尽快想办法填补国库亏空的部分。温景安年纪虽轻,但是声明在外,此时是国之非常时期,楚太后自是不好插手。
周惜若听到晴秀带来的消息,不禁沉默半才道:“温大人只是一介书生,皇上要叫他去哪里筹这亏空的银钱?这可是苦差。难怪楚太后都不插手。”
林嬷嬷道:“没料到皇上还是重用了温学士。”
周惜若自嘲一笑:“母亲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可换,手足却是万万不可砍断的。更何况皇上与温学士相交好几年,两人私下兄弟相称。温学士不但是他的谋臣更是兄弟。出了那件事他只会怪我招惹了是非,定不会牵扯到了温学士的身上。”
林嬷嬷只是黯然。
周惜若问晴秀:“晴秀姑娘打听到这国库亏了多少。”
晴秀比了两根手指。周惜若问道:“二十万两?”
晴秀笑了起来:“是两百万两!”
周惜若眉心越发拧紧:“这么大一笔银子让温学士怎么办?”她顿了顿,问晴秀道:“可否问问你家公子,看他可有什么办法?”
晴秀皱眉:“这事可不能找我家公子,两百万两不是小数目。若是云家真的掏出这一笔银子,那岂不是家中要几倍这个数目的现银?!莲修仪不要害我家公子!”
周惜若连忙道:“我自然不可能让你家公子拿出这笔钱,只是问你家公子帮忙想个主意。”
晴秀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前去。过了一两日,晴秀带来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周惜若看了几眼,这才心中安定。她对林嬷嬷道:“此计定要我亲口跟温大人说才行。”
林嬷嬷皆是不赞同:“莲修仪何必又要去帮了这温学士?难道莲修仪忘了曾经因为了他落到了这个地步吗?”
周惜若摇头道:“母亲不懂。当初是温学士救了我,又帮了我不少忙。人都道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如今温学士有难处,我虽无能,但也想尽一下绵薄之力。”
林嬷嬷摇头叹息:“莲修仪就是太过善心。”
周惜若美眸一闪,淡淡道:“我说过,报恩要报,报仇也要报。恩情若忘了,那岂不是枉为人了吗?”
林嬷嬷只能道:“好
吧,我和晴秀合计合计,看有没有机会让莲修仪见一面温学士。”
……
秋风簌簌,满御苑皆是菊香,往来的宫妃看着那一朵朵迎风招展的菊花,都啧啧称赞。虞婕妤此时已是虞嫔,正与一众宫妃赏菊。如今她协助皇后执掌后宫,各宫宫妃皆要逢迎。
有人提议道:“不知今年的中秋会怎么过。去年的中秋可是十分热闹,令人难忘。”
虞嫔笑道:“今年前方打仗,皇后也要裁了宫中的用度,自然是不能再像往年那般铺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