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灌不满那缸子水,晚饭是不用想了,连睡觉也是不用想的,得站到刑律堂圆真尼的门口去,一站就是一宿。
这里的人倒也不是特别针对亭幽,大伙儿都是这么过的,亭幽只是没有受到任何优待罢了。
崇真寺来过不少曾经身份贵重的嫔妃,连皇后也曾有过,区区一个贵妃,还真不在主持的眼里。
起初,亭幽只能手抱一罐子水,山上山下来来回回二十来趟才能灌满那水缸,经常是要去罚站的。
如今已经能肩挑两个小桶水了,日子也轻松了些,居然还能空出时间站在山石上,望一望远山的风景,只是这里的书卷只有经书一类,不然也算惬意的。
“咦,怎么是你?”
亭幽正坐在崇真寺外的山坡一块圆石上,手里是一卷心经,听得耳边的惊讶声抬头,自己也惊到了,“是你。”
眼前灰袍尼帽的女子不是何丽珍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亭幽喃喃地问。
不同于亭幽,何丽珍如今是真真剃了发。
“贫尼如今法号了尘。”了尘尼双手合十做礼。
转眼间红颜成殇,留下一堆灰色。
亭幽只知道何丽珍当初被送出了宫,却不知她是来了这里,定熙帝何其狠心。若问何丽珍做错了什么事,那便是遇上了定熙帝,失了丈夫还要了断红尘。
亭幽收起书卷,挪了挪位置,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要坐吗?”
了尘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下来,瞧着亭幽道:“我虽明了尘,可是何尝了过,梦里头全是宫里的景象,如今见了你,这尘怕是真能了了。”
了尘当初一头栽入,抛夫弃家进宫,不过是为了一面情缘,可是帝王之情何其短暂,转眼便零落成泥,连他的一个回顾也不曾得到。
入崇真寺是了尘自己的选择,心已经碎了,也再无颜面去见自家夫君。
了尘在宫里也待了些时日,定熙帝与这位敬贵妃素日的纠葛,她摸得一清二楚,自己出宫,这位敬贵妃在里面还不知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定熙帝的心一直是向着这位敬贵妃的,了尘却是有感触的。
自那日院子里偶遇,定熙帝的心神就随了这位敬贵妃而去,自己再怎么伺候讨好,他都神思不守。到最后,连留在宫里之求都不得应允。
如今在崇真寺见着这位昔日的敬贵妃,容颜依然娇美无比,却还不是来了这空寂之地,可想见帝王哪里有情,恩驰爱绝不过早晚。
这方能了尘。
亭幽笑了笑,也不说话,两个人相坐无语,末了,亭幽起身挑起身边的水桶,回了崇真寺内。
寺庙里不养闲人,都是要做活的,亭幽做不来农活,连针线功夫都不好,幸好还有一手厨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了个帮厨的活儿。
崇真寺现如今的主持是定熙帝皇祖父的女儿,繁烨公主,这位公主先后两度守寡,至三十岁上下唯一的儿子溺水,最后在崇真寺出嫁,因着高贵的皇家血统,又熬了这么些年,才坐得如今主持的位置。
既曾贵为公主,何等繁华没享受过,于吃、穿、住、行难免就挑剔了些。亭幽幸得一手素菜获了圆觉主持的青睐,如今日子才好了些。
做了晚课回房,亭幽使力将自己私房钱买的浴桶挪了出来,又去厨房烧了开水,至于用的这些水都是她自己每日额外多挑的水。山寺日子清苦,连沐浴也多有限制,一个澡堂十天供应一次,一大片白花花的人在一处。
亭幽实在习惯不了,省吃俭用将每月得的零钱攒起来,才托人买得这桶。好在她如今并未剃发,名义上还是定熙帝的贵妃,自己才单独得了间屋子,否则只能去睡大通铺,更是受不得。
亭幽快速地清洗了一番,又忙着倒水、收拾屋子,末了这才得空休息。
烛光照着她白净的脸蛋儿,也镀不上一层红色。亭幽坐在床边,用断了两齿的木梳轻轻梳着头发。
崇真寺虽然是方外之地,可等级的森严并不比红尘来得少半分,圆觉主持出身皇家,又是自愿出家,身份高贵才坐得主持的位置。至于亭幽这等嫔妃出身的,哪怕曾经位分再高,也做不得数,都得慢慢熬着。
亭幽读了许多经文,还是做不到了尘,心里总是不甘心,她也想坐上刑律堂主的位置,讲经堂也行,哪怕是管膳食的也行,总好过一日复一日的在最底层挣扎。
在宫里,她没能当个好嫔妃,但在崇真寺,亭幽是务必要当个好尼姑。
当个好尼姑才能出头。
亭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在崇真寺她这种不僧不俗的人是最没有前途的,一个小小的管事尼也得是个受了戒剃了发的尼姑。
而且如今亭幽这般情况也无法下山,每月只有厨房的尼姑才能得了去山下采买的机会,亭幽只盼着这个机会,或者她还能有回到永安山水的机会。
如果不是这个念头撑着,亭幽怀疑自己当初能不能撑到现在。
心里一横,亭幽便从枕下摸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剪刀来,刀口夹住三千青丝就想剪下,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定熙帝的模样,在灯下对她说:“阿幽,你有一头像缎子一般的头发。”
亭幽的手抖了抖,大力地将头发绞了一指下来,明日要呈给主持,请求剃发。
☆、第 56 章
挑水是一日复一日躲不得的劳作。 天还没大亮,亭幽就已经挑着水往山上的崇真寺爬去了。
禁宫里每日来玉泉山挑水给定熙帝煮茶的内监也开始出现在了山上。亭幽瞧着都还面熟,全是乾元殿茶果房的内侍。
皇帝御用的泉眼在山上,挑了水,一个从山上往下走,一个从山下往上爬,遇着是难免的。
小内侍见着亭幽还要赶紧行礼,亭幽只觉得讽刺无比,每回都是直接无视地走开。
用了早饭,亭幽借着为圆觉煮茶的功夫,将头发呈给圆觉。
圆觉惦着头发,缓缓道:“你的事儿,贫尼还做不得主,待报给了宫里再论剃发的事吧,你可得想清楚了。”
亭幽端坐身子,低头垂眸道:“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最迟三、五年,总是要回到永安的,有了尼姑的身份,一路上化缘也好走些。
今冬的第一场雪是在十月里来的,定熙帝站在树下,手指抚上梅枝上覆的雪,想起有个人是极怕冷的。
“将朕的剑取来。”
俞九儿应了,火速转身回了乾元殿,王九福则在一旁伺候。
剑来,定熙帝横空起舞,剑法游龙回雪,寒光四溢,纷飞的雪片簌簌冻成了晶莹的冰片。
一套剑舞下来,还没来得及开花的腊梅便零落成光秃秃的树桩了。这已经不是御花园里毁的第一片林子了。
王九福思讨着,待会儿得赶紧让人重新栽了腊梅树来,否则用不了多久,这宫里只怕都得光秃秃了。
定熙帝收手,王九福赶忙上前伺候,但心里的事却还在掂量着,到底是说还是不说,敬贵妃请求剃发的事情,王九福直觉这会儿说出来恐怕一会儿大家都得难受,便忍了回去。
夜里俞九儿端着盘子去请定熙帝翻牌子,宫里又进了几个新人,其中还有敬贵妃的一位远房表妹,下面的人都是些人精,宫里刚走了位主子,就有大把的新鲜美人送上来。
定熙帝随意翻了一个,连眼角都没扫过去,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翻的是谁。
俞九儿端了盘子正要走出门,却见自己的师傅王九福给他递了个眼色,两个人默契是早就有的,俞九儿瞬间就明白了王九福的意思。
出了东书房的门,俞九儿想,只怕又是谁遇着难事,求自己师傅帮着说话了。
俞九儿将刚才定熙帝翻的卢美人的牌子换下,又将宫贵人的牌子递给一旁等着传谕的内监。这位宫贵人是宫里难得能将定熙帝伺候好的少数几个人,前途不可限量。
宫贵人得了信后,早早沐浴熏香去了乾元殿西翼,只是久久等不到定熙帝,也知道皇帝勤政,每日不到亥时末刻一般是不会回内殿的。
这日过了亥时还不得见定熙帝,宫贵人少不得要派人去王九福那里打探打探。
其实王九福心里也在着急。上回进去换茶水时,见得定熙帝正拿着一轴画卷在看,画卷只余半幅,另外半幅被火烧了去,王九福一看就知道是那幅画,定熙帝扔进火盆里,最后又急着抢回来,还烧着了自己手的那幅。
每次定熙帝看这画时,王九福都不敢走近,即使想换茶水才也不敢上前,定熙帝的茶杯里这会儿怕早就凉了、干了。
王九福心里又掂量了掂量,敬贵妃那件事就只好当没听过了,想来没有宫里的旨意,圆觉也不敢擅自行事。
亭幽这边盼着剃度盼了几个月,也不得消息,有些按捺不住,问了问圆觉,圆觉只说还没得着消息。至于是消息没送上去,还是定熙帝扣住了,也不得而知。
冬日里严寒,亭幽便爱窝在厨房里,煮菜、烧水,有求必应,只盼在厨房里待一整日,还可以烤些火。
亭幽这日正在厨房里跺着脚、呵着气,却听小尼姑来传,说有人找她。
什么人会找自己,亭幽没猜出来,待在客房见着敬夫人时,心里也没闹出什么火花来。消失了差不多一整年的亲人,忽然出现,亭幽并不以为是好事。
相似小说推荐
-
名门媳 (不游泳的小鱼) 她是7岁的农家女嫁作大宅门的冲喜新娘,从小参与宅斗展忍气吞声夹缝中生存,他是生性桀骜不驯的公子哥,偶尔的机...
-
霸草女王爷 (魅夜水草) 做为女尊世界风流无情,武功绝顶,手握大权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欺凌男人是家常便饭且是最大的人生乐趣。风流?我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