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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帮奋斗记 (蓝艾草)


  她上前去劝,这两名小妾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抓着她哭的更大声了,直哭的秦苒头疼,炸雷一般爆了:“都给我住嘴!”
  那两名小妾张大了嘴,眼泪将脸上冲出两条胭脂沟来,露出本来白晳的皮肤,今天之前,她们是漕帮坛子里养尊处优的女人,生活优渥,衣食有靠。
  随同着各自的母亲一同放声哭泣的靳以鹏的三位庶妹,靳秋,靳月,靳香也被秦苒吓呆了,忘记了哭泣。
  秦苒烦躁的瞪着这母女五人,“还嫌这里不够乱吗?要哭回自己院里去哭,想呆在这里就全都住嘴!”她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性别,可是今天这几位的行为让她开始深深的怀疑自己的性别了。
  聂震唇角弯了弯,看她几句话就将这几个哭泣的女人给吓住了,说实话,自家老爹院子里就缺这样能镇住女人的。
  金三千提着药箱突破这几名女人的哭泣封锁,终于靠近了床上浑身是血的男人。
  此刻躺在床上的靳良雄强自撑着,半边身子都泡在血水里,睁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希翼的望着门口。

  金刚怒目(中)

  二十六
  靳良雄到底没能等到靳以鹏回来。
  清江浦天气幽湿潮冷,又是连绵不断的雨季,衣被在箱子里放久了也会发霉,何况靳良雄这样子重伤亡故的人,只能提前下葬了。
  葬礼之上,靳良雄的妾侍跟女儿的泪水比廊外的细雨更要绵密,接连数日的哭嚎已经让她们的嗓子都变得嘶哑,目光呆滞,含着对未来的茫然失措,这样的情形,比歇欺底里更让人心酸。
  靳良雄与秦博多年兄弟,这位伯伯对秦苒疼爱有加,临去之时,双目总不能阖上,她站在床前,亲口承诺:“靳伯伯你放心,我会看着以鹏哥哥的!”
  良久,靳良雄才闭上了双目。
  这样生死诀别的大事,在这个世界里,她是初次经历,更何况故去之人与她有这样深厚的渊源,悲痛自不必说,只是却并无宽裕的时间留她沉缅伤怀。
  靳家的女人全都娇弱如莬丝花,失了靳良雄这样的倚靠,方寸大乱,除了哭泣之外再无旁的功能,顺带着吃饭喝水这些日常小事也需要在丫环的强制之下才能完成。在这种需要事主家决断调度的时刻,靳家后院基本属于无组织无纪录无人领导的三无状态,混乱非常。
  迫不得已,秦苒素孝裹身,带着靳勇及几名靳良雄的亲信,打杀了两名后院里趁乱偷盗的婆子,又特意着人请了清江浦熟悉丧葬事宜的积年老嬷嬷前来帮她,带着靳家管事及丫环婆子操劳丧葬事宜,接待人来客往,安排饭食酒水。
  她手段狠辣,一出手便震慑了那些原本存了混水摸鱼想要占些好处的奴仆的心,惟有战战兢兢安份办差,前厅后院一时倒也秩序井然,看着有模有样了些。
  清江浦漕上副坛主过世,前来吊唁的除了漕上兄弟,还有本地盐商及大小商家,连清江浦县令韦恺之也遣了人来慰问。
  韦恺之即将到任,本来他这一任期政绩可评个优,经过这场械斗……如何评定还不知道。他心中暗恨周焕摆了他一道,一面出钱往上司那里打点,一面还要抚慰靳家。
  不过靳以鹏还未回家,靳家如今又是旁人主事,韦恺之派来的县吏回去禀报,“靳家主事的是个小娘子,听说姓秦,待靳家儿子回来,恐怕大人都已经回京述职去了,万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麻烦……”
  冯天德一副痛失手足的模样,带着手下亲信张罗,与带着儿子前来吊唁的钱荣相互寒喧,“钱二哥你是有所不知,我这二弟不是骨肉血亲,但胜似血亲啊……”
  靳勇立在秦苒身后,低低冷笑:“胜似血亲捅起刀子来更利索罢……”
  秦苒稍稍朝后侧目,便能瞧见他袖子里寒光隐现,她反手捏住了靳勇的腕子,低语:“总要体体面面办了这场丧事……有什么事,回头再细察。”
  靳良雄大半生风里来浪里去,能混到今日的地位,并非无能之辈,况他向来谨慎,从他与秦博历年来的谈话秦苒便知道这位靳伯伯非易与之辈,如今为何普通一场械斗便教他丧了命?
  冯天德与靳良雄一向面和心不合,若说他动了什么手脚,只要有可疑之处,秦苒都觉得有必要查一查。
  靳勇在秦家照顾秦博小半年,他又向来是靳良雄的亲信,私下数次听过靳良雄夸赞秦苒,又见着这些日子在靳府作为,心下对她终究有几分信服,只觉比之靳以鹏还要靠谱许多,当下躬身退后,将匕首收了起来。
  靳良雄下葬之后,靳家两位姨娘也许是缓过了神儿,知道如今男人没了,闺女又是靠不住的,唯有银子最贴身,便齐齐来找秦苒,说的极为客气。
  薛姨娘名唤红伶,乃是当年扬州有名的姐儿,靳良雄当年梳笼她花了大价钱,她又连着生了两个女儿,皆是如花似玉,很得靳良雄喜欢,说话也最是委婉:“……这些日子我与殷姐姐伤心太过,凡事都偏劳了秦姑娘,如今……”说着她便揩起泪来,虽人到中年,但仍旧美的可堪入画,“如今夫君已然去了,家里这些琐事怎敢再劳烦秦姑娘?”
  殷姨娘也是靳良雄从外面抬回来的姐儿,虽不及薛红伶这般美貌,却也温柔可亲,拉着秦苒的手便止不住的掉泪:“老爷生前待我们姐妹不薄,如今他的身后事已经办完,我们姐妹也应该为他撑起家里这些事情……不然……不然怎么对得住老爷……”
  秦苒是在靳良雄临终的床前接到管家钥匙的,当时靳良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拿眼神瞪着靳府管家靳维,靳维与他主仆几十年,默契非常,当即便捧出一串钥匙与帐本捧到了秦苒面前,看着她双手接了过去,他才露出一丝笑影儿……
  按照靳维的说法,家里帐务全在靳良雄手里,后院的帐目全被靳良雄交托到了他手里,姨娘小姐们平日从不掌理庶物,只需衣食无忧即可,如今乍然跑来要求管家,秦苒还在思量两位姨娘的动机,靳维已经肃容道:“管家之事,乃是老爷临终前交给秦姑娘的,两位姨奶奶只需要跟往日一样在后院里好生养着便好。”
  靳维是个出言厉害的,他这话里意思非常明确:两位姨奶奶既然平日都没有机会掌权,如今这非常时刻,还是别来要权了,安生在后院养着便是。
  薛姨娘拿着帕子掩面呜呜哭了起来,她生的两名闺女一边一个哄着其母,大的靳秋厉害一些,杏目圆瞪,一脸鄙夷:“秦姑娘如今无名无份,却坐在我家里当家,别是贪图靳家这一份家业吧?我可听说你不过是个漕河上撑船卖粗食的……”
  靳秋不比靳以鹏,与秦苒有自小长大的情份,况她向来不喜靳以鹏待秦苒比待自家妹妹还要亲,她是十指不粘阳春水的靳家大娘子,对方不过是个漕河上来往撑船买散食的贫家丫头,如今大马金刀坐在靳家正堂当家,算怎么回事?
  秦苒在漕河上来往撑船,早炼的皮粗筋壮,靳秋这句话并不能将她怎么样,只是沉默坐在那里,暗中想道:如今大难临头,尚不自知,只想着争家产,这些女人在后院里早圈的废了,想也想不长远的……
  靳良雄在漕河上多年,积攒的家底子非常可观,如今他方过世,靳以鹏未曾回来,从冯天德往下,不知有多人虎视眈眈着这份家产,可惜薛红伶与殷姨娘皆看不到墙外的血盆大口,而只想着肃清院内障碍,好联手将这份家业搂进自己怀里。
  殷姨娘有志一同,珠泪潸然而下,伤感已极“……老爷尸骨未寒,我与姐姐便这般的讨人嫌了……往后可如何是好啊……”
  她直哭的气噎难咽,她亲生的靳香也陪着啼哭,哀求秦苒:“秦姐姐,这是别人家的家产,就算你搂在怀里,这家产也不能姓作了秦,还不如给了两位姨娘来打理,总是名正言顺的……”
  母女五个齐上阵,软硬兼施。
  秦苒若是个脸皮子薄的,早将手里帐簿与钥匙交了上去。
  “两位姨娘与三位妹妹才办完丧事,如今这府里府外多少桩事悬而未决,都等着以鹏哥哥回来。说到底,这偌大靳府还是以鹏哥哥的,不如等他回来之后,待我将丧事的各项支出向他报明白了,再由他来决定靳家有谁掌家,两位姨娘以为如何?”
  薛姨娘与殷姨娘哭着由女儿扶了回去。
  靳维长出了一口气,“……往日两位姨奶奶由老爷压着,还知收敛,不会痴心妄想。如今老爷没了……我还真怕姑娘你将这管家大权交了给她们两位……”
  他虽做着大管家,如今府里薛殷二位却算是半个主子,她们生的三位娘子算是名正言顺的主子,由外人秦苒来管家,确实有些讲不通,他也难做,但也不能眼瞧着将府中产业拱手让给两名姨奶奶,因此秦苒这般强硬的摆明了不肯给家中库房钥匙与来帐目,倒教他松了一口气。
  丧事办完的一个多月以后,日夜兼程的靳以鹏风尘仆仆的从上京赶了回来。
  迎接他的,是门庭冷落,兄弟散尽,一座新墓与清江浦漕上副坛主选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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