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知道,我自己知道就行。你备下来,等我把佐哥儿送到军中去,对了,这儿还有一个没长成人的东西呢。”赵赦站到一半,似乎才想起来佐哥儿还没有成人。
二更梆声响起,展先生大乐:“小王爷已经成人,王爷您半生辛苦,这就可以闲游江水,聊寄江月。我按您吩咐备下来,把我也带去吧。”
赵赦白他一眼:“没你什么事儿,也不许你声张,”他仰望星空眯一眯眼:“你那个外甥,还是总往你们家里跑吧?”
“回王爷现在不跑了,是把我妻子和女儿全接过去做客。”展祁一笑,唇边还是他名士风流般玩味的笑容。
“那就嫁吧,我看这姓商的小子是没药救,这辈子相中一个,别人再不入眼。”赵赦走出花架子:“办亲事吧。”
展祁在他身后躬身一礼:“是。”
夜风渐起,吹得人衣衫动。却因近初夏,只见温暖。赵赦徐步往赵老夫人房中去,路上遇到查上夜的人,却是佐哥儿。
王爷与他错身过去,不易觉察地点一点头。再行几步,见明华和宝华坐着软轿出来,也是带着人查上夜。
见到父亲,小小毛儿很喜欢,喊一声:“落轿。”赵赦却道:“不必。”他走近女儿轿子,格外慈祥:“小小毛儿要当家了。”
“是啊,母亲说她还在,我们先管几天。”明华对父亲抿着嘴儿笑:“要把我们丢下来几年?”宝华凝眸扶着轿杆看过来。
赵赦竖起一根手指头,对女儿们点上几点,道:“从此不要了。”走开几步,小小毛儿不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父亲。”
月色照着安平王再转身的身躯,腰杆儿还是笔直。他笑容满面:“祖母说打开库房,给你们好好的挑。”
明华和宝华一起噘起嘴,长长的声音道:“哦……”赵赦听着心中不忍,他再道:“在京里挑两年,回西北再挑两年吧。”
明华和宝华还是长长的一声:“哦……”
安平王笑一笑,要说什么又没有说,负手大步走开。
赵老夫人已经睡下,听人回王爷来了,她推一推身边的赵老大人:“你儿子来了。”赵老大人笑容可掬:“原来是我的儿子来了,夫人,你没有份的。”
喊一声丫头:“床前摆把椅子。”赵赦进来坐在床前,赵老夫人先关切地问:“佐哥儿的亲事,可怎么办?”
“母亲,儿大不由爷,随他去吧。”赵赦说过,赵老大人关切地道:“把孙女儿们留下来?”赵赦笑回:“可不是,把佐哥儿带走,小小毛们留在京里。”
赵老夫人斜倚着一个杏色绣有寿星的枕头,喜笑颜开:“亏你这名字想得起来,这名字和赵小毛一样,是个上口的名字。”
“母亲,小小毛的毛,和小毛的毛不一样。”王爷微有得色,小毛是小秃毛儿的毛,小小毛是小多毛儿的毛。这二者,不可以混为一谈。
到了赵老夫人这里,就是:“反正都一样,错不到别人家里去。”
烛光流动,把赵老大人的白胡子和赵老夫人的白发照得更银白。王爷眼中也有了不舍:“父亲,母亲,”
“且去,不必想着我们。”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看出他的心意,一起这样说。赵老大人微笑:“小小毛儿留下来正好。”
赵老夫人微笑:“我的首饰,早几年就不给真姐儿,全留着给小小毛呢。”两个老人笑容在眼前,王爷也笑一下。他不管是为承欢,还是为让父母亲安心,都得有笑容,
带笑的赵赦嘴唇嚅动几下,还是把要说的话又咽回心底。一片月光洒进房中,姣洁得让人心里只是明亮着。
王爷含笑,世子大了,佐哥儿也大了,小小毛儿们也大了,何必再说。就有父亲母亲上年纪,还有孩子们在。
见母亲睡眼惺忪,只有父亲还是极有精神地和自己说着话。赵赦用眼光示意父亲看母亲,赵老大人掩口笑着,对儿子摆手:“自去。”
真姐儿在房里也还没有睡,明华和宝华查过上夜正在陪她:“母亲,真的丢下小小毛儿?”真姐儿抚着两个女儿的头:“陪陪祖父母。”
听到人回王爷回来,明华和宝华一起迎出去,在台阶上对父亲盈盈施礼:“父亲才回来。”赵赦又有不舍的心,忘了他自己常说的大了不可以再亲近的话。
他走近女儿们,一左一右也抚上她们的头,左边看看,是明华笑眯眯,右边看看,是宝华笑嘻嘻。王爷柔声道:“进来,再陪父亲一会儿。”
真姐儿在房里轻轻一笑,她在核对家里的帐目,坐着不起来,只打趣道:“表哥今天想她们呢。”忽然见到赵赦眼中的不舍,真姐儿愣了一下,再一想表哥最疼的就是小小毛,他自己说不必亲近可以,现在要离开小小毛们至少一年,他当然是不舍的。
真姐儿丢下,没有再多想。
父女又说笑了一会儿,才各自去睡。第二天柔庄羞羞答答来行礼,得了赵老夫人和真姐儿的赏赐,开了脸作了新妇人。
没过两天,安平王携子离京。一大早,来送行的人就不少。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送他们到府门外,赵赦和真姐儿带着孩子们辞行。安平王跪下来,眼中有了泪。赵老大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今年这样动情,由他这眼泪也跟着有了泪。
赵老夫人不能看这泪水,含泪催促:“去吧,早上路早到家。”赵赦拭过泪起身,明华和宝华一起拥过来:“父亲,”小小毛儿嘟高嘴:“要写信,不能忘记。”
安平王拧拧女儿面颊:“要写信,不能忘记。”
真姐儿坐轿子时,问了赵赦一声:“要不要让亲家带那姑娘来送行?”
赵赦轻拍她背,让她往轿子里去:“你多上的心,他们家自己难道不知道。”真姐儿想想也是,道:“果然我老了。”
轿帘子放下,王爷的声音才从外面传进来:“你是老了,早就老了。”真姐儿抿着嘴儿一笑,这样也能调侃人。
到码头上,送行的人也跟来。宝京王妃和宝京王在这里候着,在他们行来的,果然是倾城。宝京王妃拉着柔庄的手只是哭,有说不完的话:“要和世子和气,不懂的事要问你公婆……”宝京王有离别痛,都听得不耐烦。倾城只初下车时,寻了一下佐哥儿,见他专心致志看着家人装船,就不去看他只和柔庄道别。
周显把周期交到赵赦手上:“表哥,他不听话你只管揍。”周期可怜巴巴地瞅着赵赦,赵赦举手不轻不重给他一巴掌:“让你表哥好好收拾你。”周期再可怜之极去找赵佑,学着小猫叫一样的声音喊他:“大表哥。”
佐哥儿把他拖走:“做事。”周期被他拖着走,眼睛往人堆后面看。看来看去看不到,嘴里嘟囔着:“无情人。”
衣箱上船,礼物箱子上船,一行一行都上船,眼看着要到中午。碧水长天微有风,吹得人心荡漾。
佐哥儿站在跳板上,整一整衣衫拭一把汗水,再把腰带理一下,大步对着倾城过来。宝京王让一让,又体贴地推一把宝京王妃。两个人让开,柔庄欢欢喜喜拉着倾城走上几步,佐哥儿也恰好走到,对她站了一站,带笑道:“随我来。”
王爷是人群中的焦点,小王爷也一样是。送行的人几乎都停下来看着他们,佐哥儿在前引路,柔庄是按品大妆和倾城并肩而来。
真姐儿对赵赦笑靥如花,赵赦和刚才一样面无表情,虽然没有太喜欢,也没有太不喜欢。周期最知道佐哥儿心意,他急着分人流:“让开让开。”
引得周显骂他:“要你这么卖力。”
一条路分出来,直通到赵赦和真姐儿面前。离开几步远,佐哥儿命倾城:“叩头吧。”亲戚们不敢相信的发出啧啧声,倾城涨红面庞,在柔庄的指引下跪下来行了礼。
真姐儿含笑伸出手:“过来吧。”见倾城走近,褪下手上一对镶满宝石的镯子递过来:“这是见面礼儿。”
倾城很是害羞,却知道这是应该接的。她双手接过来,低声道:“多谢王妃。”真姐儿笑盈盈:“你喊我伯母吧。”
良月的母亲眼珠子快瞪出来,不顾人拥挤冲到宝京王妃面前:“你们家是怎么回事?”宝京王妃笑眯眯:“没什么,就是要再和安平王府结一次亲事。”
有接就有送,佐哥儿又在前面引着,把倾城带离父母亲身边。陈公子挨打的伤好些能动,勉强挣扎着来送他,见到这一幕,黑眼珠子也快瞪出来,和几个人喊佐哥儿过去:“如今京里又时兴这样?”
周期口沫纷飞,快要喷别人一脸:“是真名士自风流,这样,才叫真性情。”几个人一起质疑他:“你说话还能信?”
“信不信的,你们自己试一试就知道。既然喜欢,当然是自己作主。”周期说出这一番话来,还是有人半信半疑:“道理也有几分。”
再就围住周期:“你的呢,不会说你这么大了,是铁石心肠?”周期难堪了,他左顾右盼地笑,又伸长脖子往人堆后面的大路上看,只见一条黄土路空漫漫,没有一个人再来。
失望的神色浮在他面上,陈公子也不忍说他,只是低声道:“原来是失意人。”这样一想,陈公子原谅周期,拍拍他道:“你尽管去吧,按月份,我们给你寄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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