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当头罩下,佐哥儿有些着急,回身去拉哥哥的衣角,却拉了一个空。赵佑在门外,开始听到里面有巴掌声“啪啪”,再就是佐哥儿的哇哇大哭声。
赵佑虽然想笑,不过也心疼弟弟,喊来跟自己的人:“去告诉母亲,佐哥儿在挨打。”小厮急急飞奔而去,过了盏茶时分,陪着王妃一起来。
真姐儿身后跟着几个丫头,走得急,彩裙翻飞如雪浪一般。在院门上,就听到儿子哇哇的大哭声。
房中本来已经不打,赵赦站着,佐哥儿坐在地上,正在教训。听到外面真姐儿声音:“表哥不要打。”儿子哭得撕心裂肺一般,让真姐儿很心疼。
不说还好,真姐儿这话说过,赵赦重新拎起儿子,自己坐下把儿子按在大腿上,小屁股蹶着,大手挥下“啪啪”,又是几下子不轻不重打下来。
这几下子,又让佐哥儿哭得更响,也全现在真姐儿眼里。
表哥冷着脸坐着,毫不通融的表情。儿子可怜兮兮趴着,只见到高高的小屁股一个蹶着。真姐儿忙上来抢:“表哥不要打。”
“你这慈母来了,”赵赦哼一声,举起手在真姐儿手上打了一下,打得真姐儿手一缩,看手上,多了一道红印子。
佐哥儿得到放松,泪眼婆娑在父亲膝上转过身子,双手还撑在父亲膝盖上,保持蹶屁股的姿势对母亲看着,突然更咧开嘴大哭:“母亲不乖,母亲不乖。”
“嗯?”真姐儿一脑门子问号,怎么是母亲不乖?对着赵赦陪笑,又殷勤地行了一个礼:“表哥,请你把儿子还我吧。”
见赵赦不动亦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自己不见嗔怪。真姐儿揣摩着他心思,伸出自己桃红色长袖中的柔若无骨双手,把还在泪眼哗啦的佐哥儿抱入怀中。
一到母亲怀中,佐哥儿撇着小嘴儿,吸吸鼻子又是两声抽泣,举起小手放在母亲镶红宝石花钿旁,泣不成声地问道:“母亲,你乖不乖?”
真姐儿把话翻译过来,用自己丝帕给儿子擦拭小面庞,一边道:“佐哥儿也知道自己不乖了是不是?”
“嗯,”这一声伴着数声抽泣,这抽泣每一声,都把真姐儿心抽动,也把赵赦的笑神经抽动。王爷差一点儿要大笑出来,这样的儿子,也只有真姐儿才能生得出来。
自己淘气挨打,反而问母亲乖不乖。
见佐哥儿小身子抱住母亲脖子,真姐儿往外面走时。赵赦又不肯承认小儿子随真姐儿,这样小就这么会淘气,这种精致的淘气,理当随自己。
王爷在真姐儿有诸般光彩时,都不忘往自己面上贴金。今天见到儿子精致的淘气,安平王对着母子出去的身影有了笑容,这淘气,随父亲!
赵佑要房外也是笑得不行,见母亲和弟弟出来,伸出自己的手放到母亲另一边花钿上,含笑问母亲:“母亲,你今天乖不乖?”
这是儿时常和母亲玩的,今天又重温一回。
眼泪还没有干的佐哥儿淘气性子又上来,把自己小手再放上去,伴着哥哥问:“母亲,你乖不乖,”再自己加上一句:“你不乖吧?”
真姐儿对着儿子们嘟嘴,扬袖作势要打赵佑,再对小儿子睁圆眼睛:“母亲不乖,怎么不见挨打。”说过又转面庞问赵佑:“父亲生气,你也不拦着,你父亲说你长大,到该打几回才好。果然你今天又淘气,你父亲恰好还有余怒,送你进去也挨一回吧。”
“父亲打儿子,母亲一样要担心。”赵佑油嘴滑舌过,真姐儿惊奇,眼睛越发的像猫眼:“哦,你这花言巧语,越发的像你父亲。”
赵赦在房中正在笑,听到这句话,板起脸来:“真姐儿进来。”外面吃吃几声笑,真姐儿娇声回道:“真姐儿不在呢。”抱着小儿子,扯着大儿子出来,让他们回自己房里用点心。一路走,一路也训佐哥儿:“你就是个淘气的,论理也该多打打。回去和母亲一处玩,不要揪母亲的猫尾巴。”
佐哥儿听一句点一下头,回到房中一进房里,白猫立即四散而逃。真姐儿笑,扯着佐哥儿小手到榻上坐着:“你这爱揪猫尾巴的能耐,不知道随哪一个。”
真姐儿在这般年纪,是忘了自己以前最爱干的,就是从榻下把猫揪着尾巴拉出来。
过了几天,秋风习习的晴天中,安平王府里出来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是七、八个随从。他们没有骑马,只着普通的装束,混入人群中就不见了。
要是认真看,可以见到他们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警惕着观察大街上,为后面赵赦一行人在打前哨。
赵赦一身青衣,头戴太平冠,骑着黄骠马出来。在他身侧的,是面目俊秀的真姐儿。真姐儿着男装,打扮成青衣随从的模样,身上背着一张轻弓,正笑逐颜开和赵赦在说话。
旁边还有一个人,是身材高大的公孙宇吉,他悠然骑在马上,耳朵似支起来听安平王妃的笑语。
这三个人走成一排的身后,是赵星赵辰赵如赵意簇拥着一个胡人。这胡人面目莽撞,有须杂乱,眼睛里也有野性,他骑在马上身上毫无武器,眼珠子乱飞,在四下里看着。
这是胡将阿史德温博。
长街上繁华热闹,有吆喝声“卖牛肉喽……”,有挎着小竹篮子的少年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卖花生,好吃不贵。”
真姐儿颇有兴致,马上欠身子:“少年,这花生给我看看。”少年撒溜地钻过来,先是几眼打量过,确定这是有钱人,高举起篮子殷勤待客:“您赏一个,吃几个不要钱。”自己动手,手指一动捏开一个花生壳,把里面的花生仁儿倒在真姐儿手心中:“您吃吃看,好吃呢。”
赵赦和公孙宇吉微笑,看着真姐儿吃上两颗,点头笑着:“香呢,来上两斤。”少年手脚麻利地抽出纸包,再一根麻绳扯断,利索地包好:“给您,五斤才要两百文,您有这些人,两斤不够吃的。”
真姐儿哑然,对着赵赦笑;赵赦也笑,对着公孙宇吉是觉得少年让他诧异的神情;公孙宇吉说了一句:“好!”再夸奖道:“一个少年人都这么会做生意,这西北难怪繁华。”
在这里的这几位,没有一个会怪少年强买强卖,反而都觉得他是会生发的人。
少年听不懂,接过赵星给的钱掂掂放入怀中,笑道:“我这不是强着您买,俺这西北的大花生,吃了能补身子能壮身体,您不信,多来几斤?”
“哈哈哈哈,”大家一起笑,少年不知所措看看,公孙宇吉伸手取出一两碎银子,扔到花生篮子里去:“赏你,你会说话。”
对赵赦道:“咱们走吧,前面商铺我想去看看。”
少年大喜,跟在后面道:“我再给你们包几斤。”赵星拦住他:“小哥,你再包几斤,我们又得多破费。”
奴才们嘻嘻笑着,打马追上前面的人。
人流拥挤马行得不快,少年在后面摸着头:“这银子如今越来越好挣,前天隔壁二癞子卖大萝卜,遇到几个军官吃酒,一下子买了一篮子。”把花生篮子里碎银子捡起来,喜出望外往别处拉生意去了。
流动的羊肉汤铺子上,清源王抬起眼眸。他一身旧衣,是打扮成口外贩马人的模样。曾经金镶玉贵的皇子,今天是旧羊皮袍子裹身。只有腰间的那把宝剑,风尘下微闪光泽,还有宝石气象。
公孙宇吉是认得的,他来有要事?清源王数年来对京里动向也很清楚,他几次欲回京中,都有人追杀。离京远些,就平安无事。
这个人对自己的喜好掌握得这么清楚,清源王早就知道是亲弟弟颂。安平王放自己走,霍山王也放自己走,有几处起杀机的,只是欲拿自己迎合别人的小官员。真正到了大员那里,全是推来推去,不肯担这弑皇子的名声。
手中羊肉汤热气腾腾,老板在铺子后面操着当地土话问道:“客官,您老再不喝就凉了。”清源王清过神来,对他一笑:“好,我这就喝。”
这一笑,好似六桥明月,又好似烟花桥上香。老板是个爱白话的人,搭讪道:“你生得这俊!有婆娘没,没有俺给你说一个,关外贩子全有钱,正经说个人还是不错。”
羊肉汤喝完,清源王逃也似的离开,在他身后跟的,是两个忠心随从。主仆三个人回到客栈里商议着:“公孙宇吉来一定有事情。”
“他住在安平王府里,最好能进去看看。”
主仆数人,无时无刻想着的,是如何回到京中。
大街上,赵赦和公孙宇吉下马,在铺子里逛着。真姐儿在看一个玉石的梳子,又看一把乌木的梳子,兴高采烈和老板还着价钱:“一两银子?”王妃扁嘴:“你这个贵了吧?”再伸脑袋问赵赦:“表哥,他贵了吧?”又拿眼睛看别人。
真姐儿今天出门,就是来玩的。
买了一个梳子,又含笑问梗着脖子冷硬着脸的阿史德温博:“阿史德先生,你们那里也有这样的梳子吗?你妻子用的,是什么?”
阿史德温博眼睛里闪过一丝柔情,再把脖子一梗,鼻子里出来一声:“哼!”
没有人怪他,大家只笑笑。在这笑容中,阿史德温博更觉得脸上抹不过来。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再次把脸转向外面,不看这铺子里花花绿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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