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父女早就通过家人传过话,韦姨娘疑惑在心里得不到解答,今天遇到夫人们来挑唆,她觉得自己心里明白很明白,已经到父亲面前求了,当然是把事情做到底。
她抱着韦大人,只是痛哭。
韦老大人是怒骂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逆女,好好的,为何要有出家的心思?”韦姨娘更是大哭为父亲喊冤,身上新的蓝色绣团花衣衫揉得皱皱的,对着父亲泪眼婆娑。
一面哭,韦姨娘一面想,王爷在不在里面?
里面没有动静,像是没有人在。再看坐在榻上的王妃,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父女两个人。
韦姨娘是恼羞成怒,觉得再也追不上王妃的心思也好,是恼怒她可以步步走得高,而自己珠梦破碎也好,对着王妃的这抹子笑,她越发的要说出家。
这一出闹剧看得真姐儿很想笑上一回,不过她此时还只能保持一惯的微笑。但是刚才在里面听训的郁闷,全都乌有。
“父亲,您不想想家里人,也为女儿想想,没有了你,女儿可怎么办?”韦姨娘越哭越灰心,韦老大人越听越心惊。
见王妃面有笑容只是看着,韦老大人叹气:“你……要是决定了,为父也不阻拦与你。”韦老大人才是彻底灰心。
他走出王府大门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和王妃的斗争,是一败涂地。至于这战争不是和王妃,而是在和王爷斗争,韦老大人还是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
夜风轻送,韦姨娘的丫头团画在劝她:“姨娘何苦如此,这事情全是熬出来的,看施姨娘和水姨娘,不也是在熬着。”
房外,来了听到音讯的施姨娘和水姨娘。进来也是大哭:“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三个人平时不算太和睦,也不算太生分。见不到王爷的她们住得近,彼此是个伴儿。
施姨娘用帕子拭泪,说得话和丫头团画一样:“何苦要这样,在这里日子挺安稳不是,虽然见不到王爷,也没有人作践。你……。”
“我已经决定了,”韦姨娘对于施姨娘的这些话是听不下去,平时将就着听罢了。施姨娘是衣食安稳就可以满足的人。
水姨娘原本也想劝韦姨娘熬着,见她面色坚决,明知道是挽不回。只能叹气道:“你在哪里出家?劝你还是在城外绿仙庵出家,那是王府里的家庙,家里人拜香领记名符,都在那里。以后有事儿,还是王府里管,就是出家,也是有名头的人。”
“哦?”韦姨娘这一点儿她不知道。水姨娘慢慢告诉她:“王爷不信神佛,王妃是王爷教导长大,她也不信。原先和尚尼姑,王妃一概不见。后来有了小王爷,要有换记名符的地方,这才指了绿仙庵,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韦姨娘一阵伤心:“咱们是全忘在背后的人,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外面院子里走来碧花,含笑在台阶下问廊下的丫头:“团珠,姨娘在房里吗?”团珠见是王妃身边的丫头,忙道:“在呢。”碧花走进房,施姨娘和水姨娘又换了笑脸,起身亲自来拉她入座:“累了一天吧,快坐下歇歇。”
这一幕让韦姨娘又要伤心,原以为进到王府里可以力争上游,其实却连王妃身边的丫头都不如。姨娘们见到王妃身边的丫头,也要这么客气亲热。
碧花不坐,笑道:“我来传话呢,王妃让韦姨娘去一趟。”施姨娘和水姨娘这就不再作声,陪着韦姨娘走到房外,各自揣着心事回房。
星光灿烂,石头径上可见清楚道路。碧花前面带路,韦姨娘跟在后面又来到书房。仰面看天繁星深邃,韦姨娘心中恨死。书房是王妃的家吗?她就成天在这里坐着。
房中只有几上、小桌子上有几枝红烛,偌大书房里看上去是稍近幽暗。在这幽暗烛光下,真姐儿手里捧着茶碗,正不慌不忙地在饮茶。
见韦姨娘进来,才把茶碗放下,嫣红双唇轻启,还是那么亲切地道:“坐吧。”韦姨娘坐在下首椅子上,心里忐忑不安。
烛光轻摇中,真姐儿喊丫头:“这灯忒暗。”刚才暗些是为想心事,现在明亮些才方便说话。韦姨娘听到,松一口气,昏暗的烛光下说话,心中总是不舒服。
王妃头上的金凤一丝丝在明亮烛光下更亮堂堂时,又一次扎到韦姨娘的眼睛。黯然的她,是失意人退去的心情。面庞微垂着,难免走神。
这走神被房中悦耳声音给唤回,真姐儿笑吟吟,烛光把她的每一丝笑容都映得清晰,眼中难掩的一丝怜惜犹在,真姐儿问韦姨娘:“你执意要去?”
韦姨娘是咬牙犹豫了一会儿,在她心里只是别扭,再就是觉得再无指望的灰心。心一横,韦姨娘道:“要去。”
“既然你要去,就在绿仙庵出家吧,”真姐儿缓缓说着,见韦姨娘面色一变。自己不再阻拦,韦姨娘当然心中会更难过。
这更难过,真姐儿是防备于心。她一句一句和韦姨娘说着:“你虽然出家,还是王府的人,你出家后的使用,我这里让人按月送去。”
“请王妃容禀,出家后就不是在家人,一些使用妾自己可以。”韦姨娘低头说过,真姐儿轻叹一声:“我知道你有怨言,”
韦姨娘凛起心神,不愿意自己出王府前再多生横枝,强装笑脸道:“妾不敢。”真姐儿继续轻叹:“你出家,别人肯定要说我不好,也奇怪,这些等着说我不好的人,只怕都没有见过我几次。”
“王妃,妾心向佛门,一心出家。”韦姨娘只得再次跪下来,因为害怕不能出家,身子紧张得有些颤抖。
真姐儿还是笑得可亲,双手握着放在膝上,淡淡地道:“碧花,喊王妈妈来。”韦姨娘身子一抖,见进来的王妈妈,果然是自己院子里的人。
韦姨娘此时心中陡然惊骇,跪在地上愣愣地只是看着王妈妈。王妈妈不看她,对着王妃行过礼,听王妃问道:“姨娘平时在房中,可说些什么?”
“王妃,不……。”韦姨娘惊恐万状,只说出来这几个字,就被王妈妈的话打断:“回王妃,姨娘平时在房里,多有怨言。说王妃是狐媚会惑王爷,把王爷拦得紧紧的。又说王爷不往姨娘房中来,是王妃善妒,是千古第一个妒人……”
王妈妈把韦姨娘私下里说的话,一一道来。真姐儿听得悠然自得,鼻子眼睛全往房顶上扬着。韦姨娘在地上瘫软了身子,嘴里吐出来模糊不清的话语,又轻得不可以闻到。
“碧花进来,赏王妈妈,带她出去吧。”这些诽谤话,反而让真姐儿语调更轻快,到王妈妈走后,她才对着软在地上的韦姨娘含笑,笑得轻松甚至有些活泼俏皮:“你看,我容得下你。从你进府,就没有少说我不好,也没有少出花样。现在你应该明白,我是容得下你的。”
韦姨娘很想直起身子回一句,只是怎么也抽不出一丝力气。她心里惊骇地闪过一个心思,王爷对于心存诽谤的人,是不客气的。
有赵赦这个严厉的人在前,真姐儿极开心的完成今天这个场景:“你想说我不好,这可不行。你要记住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出了家,也还是王府里在供养着,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韦姨娘这一次,总算吐字清晰了。她头昏昏心沉沉,王妃,居然全都知道。数年前的话,也被她翻扯出来。
她,是全都知道的。
“好了,你要出家,我拦阻不成,只能让你出家去,不过你呢,记得一条,你的使用还是王爷和我供养着。这样韦老大人也有面子,你也还是有主儿的人。”真姐儿笑容可掬:“韦氏,你要牢记!不管你是出家还是在家,这封地上,是王爷说了算,也是我说了算!”
说过拍拍双手,碧花和红绢进来,对房中不多看也不诧异,两个人弯腰拖起韦姨娘,把她扶了出去。
房中真姐儿这才真是轻叹一声:“这是何苦。”
“王妃,王爷又催您回房。”赵星又来回话,真姐儿起身笑:“这就回去。”看沙漏是起更后,又要挨表哥说,说他以前从没有过耽误陪真姐儿用晚饭,而聪明真姐儿,又一次误了回房的准钟点儿。
石榴花半开半残,黑暗中犹见红色。花架子上香飘满园,犹见地上落红遍地。有琴声叮咚一声轻响,仿佛自天上来。
才和韦姨娘勾过心斗过角,再听到这流水似琴音,让人心情开朗。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在抚琴。家里的歌女小戏子全在二门外,夜里大模大样抚琴的人,只能是赵赦。
真姐儿听得心旷神怡,见月照花林碧瓦好似白沙泻地,有白云一片,仿佛弱不胜愁。
琴音又一变中,清朗如月,落花尽皆半醉时,真姐儿踏着落花来院门前。
长廊下赵赦面前有琴,端坐着在抚。脚步声踢哒中,真姐儿笑嘻嘻回来,坐到赵赦身边去,对着丫头们悄声第一句是:“给我拿块吃的来。”
斜月沉沉下的琴音嘎然而止,赵赦抬手就给真姐儿一下,笑骂:“你这个煞风景的。”真姐儿拱过来,笑逐颜开道:“我就是饿了,是真的。”
“这琴不好听吗?对风月说肚饥,这样的俗人是哪里来的?”赵赦还在调笑,把真姐儿抱到怀里来,吩咐丫头:“撤了琴桌子,摆晚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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