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来听听。”阮蕙迎上他的目光,暗藏几分锐利。
于长江自不敢正视她的脸,当即垂下眼睑,沉声说道,“小的在府里当差二十余年,年轻时还闯过祸事,多亏了江夫人出手相救,又蒙少夫人提携做了陪房,到了庄子里做管事,于小的一家来说已是天大的恩典,小的一家在大事上不能为少夫人分忧,就一心只望世子爷和少夫人能平平安安……料不想,竟会在小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
自剖心思,是为后面的话作铺垫。看来这个于长江,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难怪当初李氏并未将她写进陪房的名单里。阮蕙暗忖,并不接口,只默默看着他的脸。
眼神沉稳,表情诚恳,神态恭谨,标准的忠实仆从形象。
于长江沉吟片刻,语气略显迟疑,“少夫人此次新关之行,是您自己的主意?”
“是,前夜临时起意。”阮蕙道,“就跟府里的姨太太说了声,后来老侯爷和老姨太太知道了,老侯爷就派了小文小武跟随,姨太太也一起来了。”看于长江直挺挺地站着,又道,“坐下说话。”
于长江这才坐了,便道,“小的婆娘说,姨太太怕少夫人吃不惯庄子里饭食,送了一大堆食材。” 略顿了顿,又说,“昨夜少夫人摔伤昏迷,老姨太太又跟小的说了一些事……因此,小的便拿了某些食材去验看,果真查出一些异样。”
终于说到了关键点。阮蕙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在佐料里,小的发现了牛膝粉。”于长江道。“这两样于孕中的少夫人,是碰也碰不得的。”
阮蕙也曾随阮蒙两个跟舒大夫学过一些医理,自然知道朱膝是做什么用的,虽然比起红花之类的烈性药物要舒缓些,不过对于未满三个月的幼胎来说,其毒性还是十分厉害的。
“老姨太太又说,先前府里那个为少夫人问脉的关志,与黄姨太太家里是亲戚。”于长斟字酌句地说道,“按理说,关志是常妙春的关门弟子,医术就算及不上常妙春五成,但寻常的喜脉应该还是能诊断分明的。”
这么说来,不仅黄姨娘送的食材有问题,她推荐的大夫问脉上也有问题。阮蕙心里一沉,静默片刻,柳眉微颦,“你的意思是说——关志先前说我有喜,竟然是假的?”自己那些恶心呕吐的症状,分明就是孕妇的正常表现,而且月信也没来,并不像是假怀孕。“你能确定我真的没有怀孕?”
“小的年幼时酷爱药草,虽没正式习过医理,一些常识却还是有的。昨夜见少夫人坠落摔伤而腹中胎儿安然无恙,便知其中有异,因而为少夫人拿脉时就存了万分谨慎,哪知脉象十分奇怪,与寻常喜脉很是不同。不过,小的敢以性命担保,少夫人并不是真正的喜脉。”于长江说着,抬起头看了阮蕙一眼。“当时老姨太太在旁,就遣了众人出去问小的。”
“她是不是说,我并没有怀孕?”阮蕙微微一笑。
“正是。”于长江似乎对阮蕙知道得这么详细并不意外,只毕恭毕敬地应道。
“郭老姨娘也识得医理?”阮蕙继续问道。
“小的常听人说,因长乐侯……长乐王爷自王妃身故后就一病不起,一直都是郭老姨娘照顾的,俗话说久病成良医,知道一些常理也不足为奇。”于长江照实回答。
若郭老姨娘也懂医理,又恰巧来到新关,那此次自己失足坠入深谷,她跟黄姨娘一样,也难脱干系。
黄姨娘对阮蕙下手,自然理由充足,与亲生儿女杨慷的前程有着密切关第。特别是眼下长乐侯府复了王爵,杨恪又滞留长宁未归,如果杨恪死于非命,阮蕙又堕下胎儿,杨慷便顺理成章地继承爵位,黄姨娘就算做不成王妃,也能扬眉吐气做一回真正的王爷夫人了。
可郭老姨娘的动机呢?她膝下并无子女,老侯爷身边只有她一个妾室,向来又对她礼遇有加,她为什么也来插上一脚?难道仅仅是出于对阮蕙的关心而好意提醒?还是说她的意思只仅仅来自于老侯爷?
这个于长江,言语之间并没有偏袒哪位姨娘,说不定还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内情。阮蕙端坐在窗前,脸上不动声色,暗里却心念百转,吩咐他去请芍药的父母前来。
于长江是自己从晋阳带来的,就算知道些什么,多半也不会隐瞒。芍药的父亲是晋阳人,不过她的娘亲却是土生土长的长乐人,娘家又在新关,很可能会比于长江知道更多的事情。
104、初试探
当初阮蕙之所以起意让芍药一家作陪房,也是看中芍药母亲是长乐人,想不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
果然不出所料,芍药娘竟认识郭老姨娘的姐姐,她父亲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郎中,新关镇上唯一一家大医馆便是她家所开,据今已有近百年历史。
阮蕙更是心里一动。原来郭老姨娘竟出生在医药世家,难怪老侯爷让她照顾长乐侯。只是经过她这么多年来的悉心照料,长乐侯的病仍未见起色,这其中,会不会也有什么蹊跷?
于长江侍立在一旁,间或也插嘴问上几句,总是恰到好处地问出阮蕙想说的话。
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闷。主仆几个低声交谈了小半个时辰。阮蕙因心中疑云重重,一时理不出头绪,略吩咐了两人几句,就让他们下去了。
透过支起的窗棱,远远可以看到山坡上挎着大竹篮掰玉米棒子的男女老幼,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并不因昨夜的虚惊而影响今天的工作,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手头的事情,显出了于长江平日管理的严格。
对于这一点,阮蕙还是相当满意的。这个于长江,若是用得,将来还能派上大用场。
灿烂的阳光洒在金黄的山坡上,劳作的人们满脸欢笑,显出一片丰收景象。
采青进来时顺着阮蕙的目光看过去,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她缓步上前掩了窗户,向阮蕙笑道,“您昨夜睡得不好,要不要补个午觉?”虽是建议的口气,手却扶住了阮蕙的胳膊,把她往床沿轻轻按了下去。
阮蕙伸出手来,按在采青的手上,微微一笑,“你也睡得不好,跟我一起补个觉吧!”想着对采青的疏忽。她心里就有些歉然。
“您是双身子的人,一定要多休息。”采青不由得笑了,“奴婢皮糙肉厚的一夜不睡也不打紧。你好好歇一歇,奴婢就在这里守着。”
“好姐姐,你就陪我一起睡会儿吧!”阮蕙不依。拉住采青的手不放。
采青眉眼弯弯地掰开她的手,“好,好,奴婢就陪您睡会儿……”一边说一边叫采平进来在脚踏上铺了床薄褥。
采平依言铺好,掩上房门出去了。
主仆俩便躺了下来。
采青跟着阮蕙数年,素知她的习性,这大白天的哪里能睡得着?当下轻声问道,“您是……担心世子爷吧?”
阮蕙“嗯”了一声,随即笑道。“他那么大个人了,我担心他做什么?……按说,他也快回来了。”说着俯下头来,向采青道,“家里两位姨娘,你觉得哪个好些?”
采青料不到阮蕙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她所问必有原由,于是脑中打了转。就正色道,“郭老姨娘平日说话不多,又时常板着脸,让人不敢亲近;黄姨娘和善可亲,整日笑眯眯地……若是比较起来,奴婢觉得,倒是黄姨娘的口碑要好些。”
阮蕙微微点头。采青说得不错,两人都是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两者相比。黄姨娘好像更懂得收买人心。
连采青都能看出的事情,她不相信老侯爷和长乐侯看不出来。
“那你说说看,她们俩,谁更希望我早日为府里诞下嫡孙?” 阮蕙眼里闪过异彩。一个为她制造出喜脉;一个则戳穿喜脉假像,她们俩个,到底谁才是她的敌人?或者,俩个都是她的敌人?
采青一惊,旋即想起昨夜阮蕙的失足,想起自己面对黑沉沉的夜幕时那种绝望,她立即坐起身来。伸手抓住阮蕙的胳膊,疾声问道,“是不是有人要害少夫人?!昨天您摔下深谷,难道是有人故意设下圈套?!”
阮蕙的手轻轻按在采青肩头,冷冷一笑,“你放心,就算有人要害我,我也决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明亮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凛然之光,愈发衬得她整个人冷峻肃然。
这样决然的神情,采青是见过的。预示着少夫人即将开始的反击。她不再言语,只默默点了点头。
……
因新关镇隔得并不远,郭老姨娘次日中午便返回庄里,说是要与阮蕙一起回长乐。
阮蕙本意不过是来新关看看,加上心中有事,也不欲多留,眼看天色不早,便建议明天再启程。
因郭老姨娘在阮蕙受伤之后仍旧坚持去了新关镇看她娘家姐姐,杨怡虽然出于礼貌没有明言,心里却生出些许不满来,听郭老姨娘提议回长乐,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就不时在郭老姨娘的身上睃来睃去,脸上的笑容也透着淡淡的疏离,全然没了先前的亲热,又听阮蕙答应明天回长乐,不由得就撅起了小嘴,“大嫂,你全身都是伤,还是再歇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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