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有二十杖,皮开肉绽,叶一心是竖着走出来的,却是横着被抬进去的,她疼得面无人色,瞧见上官云影一霎不霎地瞧着她,她倒还有精神笑,一咧嘴就是一口的银牙。
上官云影的脸色变了变,又恼,又恨,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他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忽然间转过脸去,对侍卫说,“告诉皇兄,我输了。”
这是她再见他后,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嗓音好低沉,好嘶哑。
她好想和他说说话,可她不争气,屁股疼,翻了翻白眼,便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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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过来,她在一张床榻上躺着,空荡荡的屋子,四周没一个人,她先是怔忡,再是慌张,一屁股就坐起了身,“上官!”
上官云影不见了。
迦冥也不见了。
也不知道她睡了有多久,屁股居然不那么疼了,只是有些钝钝的。
她揉着屁股爬起了身,一步一步地走,好容易走出了房间,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大街,眼见眼前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是自己认得的,她心下慌张,抬眼瞧见路边昨日还光秃秃的柳叶居然都发芽了,她心头一跳,抬起手随便扯住了一个路过的,她皱着眉问,“今天是几号?”
路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但还是照实将日期说了,叶一心愣了愣,呆了。
五天……
她睡了足足五天。
上官云影去哪了?!
她很着急,也顾不得屁股疼了,拔脚开始在大街上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
误打误撞中,竟然冲进了一间茶馆,茶馆里人好多,说书的正兴起,惊堂木“啪”的一拍,全场肃静,说书人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侃侃而谈地说着,“接上回书,话说那七王爷啊,也真是个奇怪的主儿!他明明挥兵逼宫被御林军拿下了,却一直不肯认输。当今皇帝是个心气儿高的人,图的啊,还就是他心服口服,于是便把他打进了死牢,说等哪日他肯服输了,再处置他。列位看看哦,这不正说明了当今陛下的龙恩浩荡?他分明是不想杀自己的弟弟啊!”
——这说书人像极了是上官云初花钱雇来美化自己的形象的!叶一心死死地盯着他。
说到这里,说书人喝了口茶,继续说了,“七王爷进死牢有多日,日日挨打,受折磨,却一直不肯松口认输,倒也是个有骨气的青年。谁曾想,就在五日之前,不知道是因何缘故,他竟认输了!列位想一想啊,他一认输,不就是要被处置了吗?皇帝陛下对他的处置倒也不算过分,斩首示众。大家想一想,他敢谋逆造反,斩首算判重了么?不算的!谁料啊,就在七王爷被拖去菜市口的时候,突然又生出了一茬,至于这一茬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哎,你干什么!”
说书人的衣襟被叶一心一把给揪住了,她顾不得自己碧绿色的眸子会引得凡人注意了,恶狠狠说,“后来又怎么了!”
一把匕首抵着说书人的腰,说书人哪敢再卖关子?他忙不迭地告饶着说,“姑奶奶饶命,饶命,小的这就告诉您啊!”
说书人说,就在上官云影即将被拖去斩首的时候,皇宫里再次出了一件事,一个人主动跑到了当今陛下的面前,告诉他,他就是当年被灭满门的一个臣子的遗孤。
叶一心听到这里,喉咙一紧,“哪个臣子?”
“端宁侯府。”
叶一心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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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的——多年前无人知晓偷偷逃匿的端宁侯府世子,主动跑到了皇帝陛下的面前,告诉了皇帝他的身份,并坦诚了自己对皇帝有多么的痛恨,最后,他自然而然地把一件事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什么事?
七王爷为什么会起兵造反。
皇帝问,“依你之意,上官云影之所以会起兵造反,完全是被你挑唆的?”
端宁侯府世子微笑点头,云淡风轻地答,“不错。”
皇帝阴鸷的鹰隼眼里划过一抹冷笑,他冷冷地道,“区区一个侯爷之子,你有何能耐挑唆朕的七弟?”
端宁侯府世子仍是微笑,仍是云淡风轻地说,“凭我手中有他母妃的下落,凭我手中有他喜欢的人。”
皇帝顿时懵了一下,“母,母妃?”
“不错。”端宁侯府世子仍是微笑着,仍是云淡风轻地说,“冤有头,债有主,起兵造反既然是我犯下的罪过,便同他人无干,还请陛下圣断。”
皇帝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就那么盯了有好一阵子之后,他倏然冷笑了一下,凉凉地说,“迦冥,你我相识多年,你真当朕不知晓你的身份吗?朕当年没有杀你,如今就也不会,只是……这个起兵造反的罪名,你未免担得太冤!”
端宁侯府世子微微一笑,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冤与不冤,我心中自有计较,不劳陛下提点。只是……陛下若是不放了七王爷,我不能保证你是否还能再见到莲华。”
皇帝的脸色顿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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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就到这儿,接下来的事情,说书人也不知道了。
他对叶一心说,他只知道菜市口并没有斩杀过端宁侯府的世子,也没有斩杀过七王爷,可是,他曾去七王爷的府上看过,那里早已人去屋空,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一个人了。
叶一心在原地愣了有半柱香的工夫,回过神后,所有人都已经走了。
说书人走了。
听书人也走了。
上官云影走了。
迦冥也走了。
全天下,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再一次,只剩下她独自一个。
浮云城的雨说来就来,雨如瓢泼。
她孤零零地站在天地之间,任由暴雨将自己的浑身浇透,一动也不能再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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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浮云城的人总是会见到一只猫,通体雪白,眸色幽碧,明明是一副煞是可爱的模样,却偏偏没了尾巴。
它日日穿街过巷,不漏过浮云城的边边角角,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春去夏来,秋去冬往,一年的时间,眨眼而过。
那只猫仍然会出现,仍然在找着什么,它找了足足一年之久了。
路边的小贩都认得它了,卖鱼的会喂给它鱼,卖饼的会喂给它饼,只可惜它并不吃,只偶尔喝一些水罢了。
浮云城的老人们都说,它是在找自己丢掉的尾巴。
浮云城的小孩儿们好奇,奇怪地问,“壁虎的尾巴掉了能接,小猫的也可以吗?”
谁知道呢?
没有人知道它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尾巴,就像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能把脚步停下,但它一直在找,一直没有放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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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柳叶再度泛了青色,又一年了。
一处偏僻的朱红色高楼的房檐上面,赫然立着一袭锦衣,锦衣的衣角迎着风,猎猎如火,锦衣的主人瞥着房下小路上那抹小小的身影,“嗤”的一声,轻蔑地笑了一下。
锦衣身旁传来一抹轻笑,笑声温和,“两年了。你用自己的心头血,换了一颗寒梅的解药,险些死了,两年的时间,足够你休养了吧?”
锦衣的主人回头瞪声音的来源,冷冷地说,“我哪里是要休养?我只是不想见她!”
“哧。”温和的男声也笑,却连笑都是好脾气的,他看了一眼房下小路上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轻轻地说,“你若不是害怕死在她的面前,何必要躲她两年?只是,”又瞥了那抹小小的身影一眼,他的语气转沉,略带几分埋怨地说,“只是你不敢见她,却硬生生要用武力逼我也跟着不能见她,也……也未免太恃强凌弱了吧?”
锦衣的主人冷笑,笑得理直气壮的,“谁让你武功被废掉的?哼,自己无能,就别怨我。”
温和的男声再度笑了,声音还是很柔和,他温柔地望着那抹小小的猫崽子身影,温柔地说,“也对。你若是死了,她只和我一块儿,怕也是不会快活的。等你两年,等得你终于愿意认可我了,也算值得。”
锦衣的主人顿时就炸了毛,怒道,“谁说我认可你了?!”
温和的男声又笑,笑得如春风拂面,他摇摇头,也不计较,“好,好,你没认可。”
没认可居然会带我来见她?他竭力把这一句话咽下。
锦衣的主人哼了一声,又瞥了小路上那个正四下寻找着什么的猫崽子一眼,怒气冲冲地说,“实在是个笨蛋!我们两个大活人,她怎么就是找不到?!”
温和的男声咳了一声,没说话。他其实很想吐槽锦衣的主人方才说“我们两个”了。但出了口的,却是一句,“你这两年来寸步不出,也不许我出,她能找得到我们,那才怪了。”
锦衣的主人不满,更怒,“你是嫌我骂她?”
温和的男声微笑,没说话。
锦衣的主人怒意更甚,瞪着他,颇为恼火地说,“迦冥你不要蹬鼻子上脸成么,我现下虽然不是王爷了,但至少会武,我一巴掌就能把你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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