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奉行也很精明,他毕竟是管人管事这么多年,岂是菜市场那几个卖肉杀猪的黄家兄弟能够对付的。
他一路上东逛逛,西看看,装作散心的样子,又看了会耍把戏的,然后就到茶楼喝茶,听书,坐了一会,趁黄氏兄弟听得摇头晃脑,不注意他的时候,悄悄的从后门溜走了。
如意来到如岚家,却讨了个没趣。
她一进门,黄氏就给脸色她看:“听说那学徒是你父亲介绍进去的,他还是你们家的邻居?”
如意看着黄氏一时说不出话来,是谁这么嘴快说给她听了啊?可是,发生这种事自己父亲也没有什么责任啊,难不成她要迁怒于人?
果然,黄氏发话了:“既然是你父亲介绍这个学徒进去的,就请刘敏中给我找出那个狐狸精的地方来,勾引得我丈夫不回家,丢下我们娘几个啊。”说着说着,她竟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也不能怪她啊,万一丈夫真的铁了心休了她,那她可怎么办啊?难不成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回娘家?这几个女孩子可怎么办哪?
黄氏这一番变脸接踵而来,她先是这么强势的怪到刘敏中头上,又转怒为哀的大哭起来,倒是让她的三个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如意在一边非常尴尬,好像自己家是罪魁祸首一样,刘奉行和桂花嫂的奸情与自己有关。
她满怀善意的来安慰如岚,却碰到这种情形,让她一个小女孩也失去了方寸。
她看到一边也暗自垂泪的如岚,好像自己犯了错似的,一步一步挪近到如岚面前,安慰她,可是说出的话却是苍白无力:“如岚,别哭了。”
如岚抬起头看着她,面上带着泪痕,眼神冷漠,看着她就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如意再一次为如岚这种眼神而吃惊了,上一次清明那天,她也是这么看她的。
如岚说:“发生这样的事,你不是应该早料到吗?现在又来我家假惺惺的说好话?你以为我们都是那么好骗的吗?”
如意惊讶的说:“如岚,你这是说什么话啊,我不明白。”
如岚冷笑道说:“你不明白?我还不明白呢?我和你姐妹这么多年,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
如意被她这样指责也有点生气了,但想到她家遭到这种事,难免心里会受到刺激口不择言,于是强耐住性子说道:“如岚,到底是什么事,你是不是误会我了,还请你明白说出来。”
如岚又接连冷笑说:“没想到你还不承认,做就做了,有什么遮遮掩掩的。”
她停了下又道:“你家隔壁现在住着林钰浦吧。”她心里有气,对林钰浦也直呼其名了。
如意道:“是啊,可是,那是桂花嫂走了后才搬进去的。”
如岚说:“是啊,是那个女人走了后才搬进去的,可是那个女人不走,他又怎么搬进去呢?”
如意听这话不妥,于是说:“如岚,我想你有点想偏了,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更何况,这件事关键在于大伯父啊,林钰浦搬进来以后我才知道的,是大伯父向他推荐了那间房子的。”
如岚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只是心头的郁愤和怒气实在是找不到人发泄才转而对如意这样言辞刻薄的。
此刻她也没有做声,可是黄氏在一边却听得不对头了,拿着眼睛瞧着两个姑娘,说:“怎么回事,我听着这口气,怎么还和我们东家有关啊?”
两个人谁也没理她,如意看自己继续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还不如走了算了。
于是她对黄氏说:“大伯母,我先回去了。”
黄氏看到她要走,又舍不得了,眼巴巴的说:“如意啊,你回去和你父亲说说啊
,要是看到你大伯父就劝他回来,我这一屋子的女儿可怎么办啊。”说着竟然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如意告辞了如岚家,走在路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黄氏本来那么强悍的一个人,结果刘奉行这样甩手不回家,居然她也软弱了,谁会想到她也会有哭哭啼啼的这么一天?
她看看天色还早,就想到铺子里看看旺生,不知道旺生如何了。
如意是和旺生一起长大的,旺生只比如意小个三四岁,但是从小就胆子小,什么事都让着玩伴。
要说这种事的发生,最难受的应该是旺生。
打小,就有人笑话他没爹,又有小孩笑话她妈是寡妇。如今桂花嫂这事闹得这么大,旺生的心里该多难受啊!
她来到鸿福,找到虎子,问旺生在哪里,虎子却说,旺生自从昨天发生那事后,就没看见人,今天连个招呼没打就没来上工。
如意听了心里非常着急,这旺生去了哪里呢?
第五十一章 风不止 (中)
林钰浦看到如意,有点惊喜,迎上前去问:“如意,你怎么来了?”
如意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喊她的名字这么顺口啊!好像他和她很亲近似的?
不过碍于这是他的地盘,她还是回答了:“我来看看旺生,他心里一定很难受。”
原来是为了旺生才来的,林钰浦有点失望,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失望什么。
他说:“旺生今天没来。”
如意说:“我知道,刚才已经问过虎子哥了。”
林钰浦哦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了,每一次面对如意,他其实很想和她说话,可是却总是找不到话题。
如意有点担心旺生,自言自语道:“旺生到底去了哪里呢?”
林钰浦看看她这样一付为旁人担心着急的样子,想劝她不要着急,于是说:“平时旺生喜欢去哪里你知道吗?”
如意摇摇头说:“旺生平日了不出门的,很乖的。”
林钰浦又想了想,说:“除了他娘,他还有很亲近的人吗?”
“那就是他爹了看,可是他爹已经不在了啊!”如意说到这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拍掌道:“我知道旺生在哪里了。”说着就往外跑。
“如意你别走啊,在哪里呢?我送你去。”林钰浦忙喊住她。
如意停住了,犹豫了会,就爽快的说:“也好,你和我一起去劝劝他。”
她和林钰浦上了马车。
“林安,到郊外的墓地里去。”如意说。
林钰浦恍然大悟:“旺生有可能在他爹的坟前?”
“对,他一定在他爹那里。”如意肯定的点了点头,声音也随之低沉下去。
可怜的旺生,遇到这种事,也没个地方可以去。
只有在自己爹的坟前才能放松自己,不用再绷紧了。
车身摇晃,如意一边陷入回忆一边和林钰浦说着自己知道的旺生的事儿。
“那一年,我母亲刚去世,我才八岁多,我不停的哭呀哭呀,谁来劝我都不理,也不听。我只知道我娘去世了,我再也没有娘了。我哭着哭着,就觉得面前有一个小人儿在看我。”
“我看了看他,当时旺生才不满五岁,可是却比同龄的孩子懂事的多。他平时也不爱哭闹,吃饭、睡觉都不要桂花嫂说,他当时就那样的在我旁边陪我坐着,见我一直哭,刚开始他还没什么,后来看我哭久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如意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问他,你跟着哭什么?他说,看到姐姐哭,姐姐没有娘了,就也想哭了。
林钰浦看着如意,心潮起伏,想到小时候,八岁的如意甫失慈母,一定感到很凄惶,那个时候,刘敏中也陷入丧妻的痛苦里,她又可以找谁来依靠呢?
如意说:“旺生不善言辞,不爱说话,可是心里都是明白的。那一天父亲介绍他去铺子里做学徒,他高兴极了,一大早就来到我们家,穿的整整齐齐的。生怕管事看不中他。”
说到这,她想起刘奉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墓地到了,如意在林钰浦的搀扶下下了车,太阳正当空,空气里炎热的没有任何水分。
因为不是清明,所以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旺生瘦小的背影。他果然在他爹的坟头上。
他跪在他爹的墓碑前,脸埋在双手里,无声的抽泣着。
如意轻轻走进,不敢打扰他。
好一会,才出言喊他:“旺生、旺生。”
旺生听到声音震了一下,好一会,才慢慢回过头来,看到如意,他哭得红肿的眼睛又流出了眼泪,一张嘴哆嗦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
他的脸晒得通红,因为天气太热,出了汗也马上干了。
这么大的太阳,如意只是下来走了一会就觉得受不了,有点头晕。谁知道旺生在这太阳底下跪了多长时间啊!
如意心疼的拉拉他:“旺生,回去吧,我们回家吧。”话一说出,就觉得不妥。
果然,旺生忿忿的甩开她的手,说道:“不,我不回去,我不回那个家。那不是我的家。”
他的声音沙哑,说到最后,他已经是几乎用喊了,头上青筋爆出,那副样子看了怪吓人的。
如意见他这么激动,连忙哄他:“好,好,我们不回家,先到车子里休息一会儿好不好,这里太阳太大了,我们去车子里躲一躲好吗?”
旺生很倔强:“我不去,我要在这里陪着我爹。”
他这么固执,不肯移动,如意感到头疼,太阳像个火球一样的烤着,这里又没个树荫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