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采薇瘪瘪嘴道:“娘,你看我,谁又瞧得出我是个丫头呢。”刘氏这才你发现,可不吗,这丫头这一年长得飞快,个头窜的,跟她姐明薇差不离高了,便拾不着明薇的旧衣裳,这丫头又是个淘气喜欢到处钻的性子,那些鲜亮的好衣裳做了,也等着年节时才给她穿,平时便把她小叔穿不着的那些半旧衣裳改了,给她磨着穿,穿破了也不心疼。
今儿穿的正是善学旧年间的一件青布棉袄,这丫头也不喜梳抓髻,只把头发归总到头顶扎起一个揪,用个青布头巾裹了,站在哪里,真就活脱脱一个小子,哪有半点丫头相。
苏善长笑着哄她:“你跟爹去做什么?集上乱的紧,有那专拐小孩去卖的坏人,回头拐了你去卖了换钱。”
苏采薇眼角抽了抽,心话儿自己看着有这么傻吗,眼珠子转了转,想着怎么也得琢磨个由头,让爹带着她进城去才好。
苏采薇真是憋坏了,这一年多,就在苏家庄这一亩三分地儿转悠了,至多去地里看看收麦子种玉米,再远就甭想,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她怎么能放过去,再说,这一回爹爹跟舅舅的生意这样成功,也给了她巨大信心,看来她那一套挪过来还是大有可为的,不过光凭空想也不是法子,得亲眼去瞧瞧才行,或许就让她寻到什么商机,也好提醒爹爹莫放过去。
以她看,这个爹虽然运气不差,可人真有些古板,说白了没有商人该有的圆滑机变,若以后银钱多了,还是多买些地,最妥当,想来地主家的小姐,过的日子也不赖。
苏采薇给自己设定的目标相当美好,但前提是得先赚来足够的银子,赚钱上面,她比她爹娘更急不可待,所以这一趟,她势必要赖着跟去。
苏善长看女儿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了不停,一张小脸粉妆玉琢,可爱的不行,不禁喜欢上来,抱起她道:“好,爹就带我们采薇进城逛逛去。”
刘氏道:“这丫头如今越发没个姑娘相,你还这样宠她,赶明宠的更不像样子了,看将来怎么结果?”“怎么结果?有什么大不了,横竖以后有我这个爹养活着呢,是不是丫头。”苏善长倒是想得开。
采薇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就是说的,干嘛非得嫁人啊!要是按照苏婆子跟她娘天天念叨的话,好像她一生下来除了嫁一个好人家,就没别的用处了似的。
看着这爷俩儿,刘氏也没辙,采薇这丫头在家最小,从上到下都不觉偏着她,偏到现在,就偏出这么个疯丫头来,不过这疯丫头也不是全无是处,针线上是不成,可鬼主意倒是挺多,写的字好,画的那些花样子也中看,有时候出个主意,也头头是道。
还别说,刘氏这一回还真有点信那个姑子批的八字了,明薇的命自然不用说,嫁到周家,富贵便全了,至于采薇,真是有些贼运道,就说丈夫跟大虎这回的生意,听了她的胡说八道,竟是错有错着,更赚了大银子回来,不然,也没有本钱去开什么铺子,若是按这样的运道,何愁不发迹,苏家真有那一天,这富贵绵长的批语可不就应了,不用指望别人,自家就富贵绵长了。
因此也不过略数落两句,便任着她跟着丈夫去了,爷俩儿刚到了村头,正巧赶上老苏头赶着牛车去城里送酒,便搭了便宜车。
这老苏头是个孤寡老头,没儿没女,原先有个婆娘也早死了,就一个人守着家里的几亩地和一个窖口过活。
苏老头酿的酒虽不算香醇,却十里八村只他这一个酒窖,有那婚丧嫁娶的事儿,都用他的酒,偶尔有城里酒肆图便宜的,也要他的酒,便送去一趟,即便如此,也赚不了几个钱,这年月能吃上顿饱饭就得念佛了,平常谁家还有那个闲钱打酒吃,婚丧嫁娶也不是天天都有,好在家里没什么人口,里外就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时候,叫上村里几个小子来帮帮忙,临了,给上一坛子酒就是了。
有这点儿酒勾馋虫,村里的小子们都巴不得来老苏头这里帮忙,麦收那阵子,善学把自家地里的活干完了,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帮着老苏家收粮食,发酵,做酒糟,正赶上老苏头在哪里发愁,想找个会写字的人。
村里头识文断字的就一个冯秀才,偏冯秀才一年到头不在家,以前苏老头都是把酒坛子上贴的招牌,赶在年时,求冯秀才一总写了,够一年上使的,可巧今年生意好,才过了半年,便用完了。
苏老头这边正着急上火,被善学知道后笑道:“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家小侄女就会写大字,我去叫她来帮你写就是了。”
老苏头自然也听说了,苏家二丫头跟着他亲家老爷念了几天书,可这写字是那么几天就写的好的吗,不过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等采薇来了,帮他写了一个,他一瞧,虽不如冯秀才的好,却也齐整,便分外欢喜,有用的时候就寻采薇来写,一来二去,采薇倒是跟苏老头混的熟了。
☆、看似假小子实是疯丫头
老苏头一个人过的年头长了,性子难免有些孤僻,是村子里有名的倔老头,家里养了头老黄牛,农忙时犁犁地,或套上车拉拉酒,平常白闲着,却也轻易不借人,村里人知道他这个脾性,后来也没人来找他借了。
因此他主动招呼苏善长爷俩儿搭车,苏善长还真有些意外,不好拂逆他的好心意,便抱着女儿坐上了牛车,刚坐上去,苏采薇就甜甜的喊了声:“苏爷爷。”平日轻易没个笑模样儿的老苏头倒脆生生应了一声,继而一老一小倒是聊的甚为热络,把苏善长反而撇到一边去了。
苏善长哭笑不得,仔细来听,竟都是些酿酒上的琐碎事儿,采薇跟苏老头套近乎,也是因为对酿酒有极大兴趣,上大学的时候,她们宿舍的人做过葡萄酒,梅子酒,米酒,就是没做过正儿八经的黄酒,那时候也没条件,不得她折腾,这回遇上老苏头,便勾起这些来。
有一阵子见天的去老苏头的酒窖,老苏头觉得她一个小丫头问这些有趣,便也没存没留,把那怎样制曲,怎样酿造,怎样成酒,怎样辨别,怎样勾兑……一一都讲给她听,原当个乐趣,哪想她倒是记住了,还巴巴的当个正事琢磨起来。
今儿遇上老苏头,正好把想的事说了:“苏爷爷,这些酒您总说有些涩,不够绵长香醇,我回去想了,是不是你用的水不对。”采薇琢磨了些日子了,这里的人都喝井水,井水打上来,有时候是混的,需放在水缸里沉淀几日,才能使,这样的水用来酿酒自然不是上上之选。
老苏头道:“老辈子传下来就是用这水,若不用这水可用什么水酿?”苏采薇语塞,苏善长拍拍她的小脑袋道:“别跟着你苏爷爷搅乱,小孩子家懂什么?”
老苏头却道:“可别小瞧了你家这丫头,聪明着呢。”手里的鞭子一甩,牛车走的快了些,正是腊月里的天,土道上还有未融的积雪,一阵北风刮在脸上跟刀子剌一样疼,苏采薇暗暗叫苦,哪想到会这么冷,一张小脸被风吹的红通通,忽然脸上一热,她爹两只手挡在她的脸上,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小声道:“让你非跟着出来,回头冻掉了你的小耳朵。”
老苏头不禁笑起来:“哪就冷成这样了。”说着从腰间拽出酒葫芦递给苏善长道:“冷了喝口酒就暖和了。”
苏善长倒也没客气,灌了几口,酒一下肚,倒真不觉得冷了,一路晃晃荡荡,看见城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进了城,苏善长抱了采薇下来,又谢了老苏头,才领着女儿去了,因带着些东西,便想着先去亲戚家投投路,再出来逛也不晚。
苏善长听他娘说,那位师爷原先就住在县衙后街里,苏善长领着采薇到了县衙后街,先寻了个茶棚坐下,给采薇买了块热糕饼,要了两碗茶,跟茶棚老板扫听。
茶棚老板是个热心肠的老妇人,又见这父子虽是乡下人,打扮的也算干净,浑身上下也没见个补丁,尤其他家小子生的极齐整,又爱笑,嘴又甜,让人一看就喜欢,便跟他说:“你说的可是那位姓杜的师爷?”
苏善长忙道:“是。”老妇人道:“你这亲戚真是多少年没走动了,竟不知早已捐了官,如今是咱们定兴县的县太爷呢,衙门口向着南开,你去门上一问便知了。”
她这一说,苏善长倒犹豫了,若还是个师爷,算个白丁,他寻上门去还好说,如今贵为县太爷,门上看门的那些,看自己这样的乡下人,恐连传话都不会传的,这个高门槛可怎么攀的上去。
茶棚的老妇人一看他那为难的神色,就明白了一二,小声问道:“你是县太爷那边的亲戚呢还是夫人那边的?”
苏善长一愣:“这有什么分别不成?”那老妇人笑道:“有分别,有分别,一看你便不是经常进城的人,咱们这位县太爷可是有名怕婆娘,听说夫人还是个丫头起的家,不想竟如此有手段,辖制的咱们这位县太老爷死死的,若说是老爷这边的亲戚,尽早别寻这不痛苦,若是夫人那头的,你直接去门上一说,再没这样灵便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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