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倒并非一点脸色不会看,见任舒啸不太高兴,便略显几分委屈的抱怨道:“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家里又没兄弟,爹娘都老了,我不抛头露面能如何?再说了,也未必每次都会碰上这等泼皮无赖。”
任舒啸脸色稍霁,竟是想也不想的道:“以后就别了,有什么事交给我。”
青玉呵笑一声,诧异的打量着他道:“你怎么啦?几年不见,倒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你当真还是任舒啸吗?”
任舒啸颇为不甘,道:“我哪里脱胎换骨了?”
“你从前可不会说这话。交给你?你从前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事不找你就不错了,谁还敢求你找事?”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心里想什么,嘴上就会说什么,甚至那双眼睛里也丝毫不掩饰心底的情感。任舒啸心头一软,板着脸道:“那你呢?从前不知稼穑,怎么如今倒主动挑起家中大梁了?”
青玉颇有几分得意,道:“我是长女么。”
任舒啸四下打量了一眼,道:“别杵在这了,我们去前面找个地坐着说话。”青玉不觉得,遇见故知,眼里脸上都是真实的喜悦,可她的手都冻红了,像冰坨一样。也只有她,实诚的过分,一点抱怨都没有,也不知道要求些什么。
青玉自是没有意见,跟着任舒啸就走。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尾巴跟在自己身后,任舒啸竟觉得心头漾起一丝甜意。同时又有点隐忧。这傻丫头对任何人都这么轻信,还是说单独只对他自己?
街人行人熙熙攘攘,不时的会碰到青玉。任舒啸便把她从身后抻过来,道:“你总躲在我后边做什么?就不怕一会被人挤丢了?”
青玉老实好脾气的不还嘴,只是莞尔笑笑。
任舒啸到底不敢造次,只挑了一间敞亮的茶楼。他倒是想请青玉去酒楼的,青玉不肯:“我爹还在城里呢,待会要一起回家吃饭。”
也就是说她爹饿着呢,她不能先吃。再者这会吃了,回家少不得被爹娘盘问。也不是忒没心机么。
任舒啸哭笑不得。
要了一壶茶,两人坐着叙话。任舒啸问起青玉别后状况。青玉叹道:“就那样吧,开始那两年在家里绣花做女红,也就是今年年初,家里发生了一点小变故,实在没法,只好帮着家里想办法,贴补些家用。”
她说的倒是轻描淡写。
这会她解开头巾,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细长的眉毛下,一双烔然而清亮的眸子,看着的确不似先前那般不知愁了。
任舒啸还要问家中出了什么变故,青玉却不肯讲:“你干吗问这么仔细?谁家没有点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你一个大男人,不会喜欢听的。”
任舒啸哼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定是你妹妹青璧的事。”
青玉瞪大了眼,道:“你怎么知道的?”
任舒啸一脸的得意:“我在京城不是白混的,人称半仙,就这么点小破事,我连掐指都不用,随便一猜就猜出来了。”
青玉气笑道:“你少在这装神弄鬼,还不快说。”
任舒啸还要拿捏,青玉却已经站起了身。他只当她赌气要走,拦着她道:“我还没说呢,你就等不得了?”
青玉却并没急着走,只是朝着门外看了良久,才坐回来道:“刚才有个人影晃了下,我只当是我爹呢,却是看花了眼。”重新坐回来,催促着任舒啸:“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是不是……”
她一直担心青璧,这会但凡有点消息,青玉都会信以为真,可一时又不敢胡乱猜测,话只说了半句,就流露出来紧张和担心了。
任舒啸也就不再惺惺作态,一本正经的道:“我在京城看见青璧了。”
青玉怔了下,随即就跳起来道:“你,你怎么会在京城看见她?不,不可能,她,她去京城做什么?”一时语无伦次,竟不知该问些什么。
任舒啸是见过青璧的,他既说的这么笃定,便是不会认错,只是,青璧跑到京城里做什么?
任舒啸又道出了更让青玉惊诧的事实:“我不只见着了她,还特意打听了打听,她是进京准备后年的春闱的,并且,是以男子的身份。”
青玉更愣了。一口气血涌上来,灼的她胸口作痛,脑子也嗡嗡的。她一直觉得,这一年自己在家替爹娘分忧,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不在是从前的那个傻大姐儿了,可现在,似乎还是和从前一样,怎么也揣摩不透青璧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她要应考,不是不可以,只是为什么这么急?这还可以理解成她急功近利,但是,她为什么改换了身份?若是被查出来,不只她的成绩作废,而且是终生禁考的,并且沈家一族的人都要受到牵连。
她何至于为了一个未必能得到的结果,就冒这么大的风险?
任舒啸又说了什么,青玉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是茫然的站起身,喃喃道:“不行,这丫头疯了,我得拦住她,不能做这种傻事。”
任舒啸强行把青玉按住,低声道:“青玉,你听我说完。”
青玉有些呆滞的看着他,道:“你既看见青璧,为什么不劝劝她?”说着眼圈就红了:“她在哪?我要去见她,我要把她带回来。”
“青玉,青璧比你想像的要谨慎和严密,她这着虽险,却也未必就一点胜算没有。若是中了,自然皆大欢喜,没人死咬着追查不放,若是不中,更是小事一桩,谁会非得跟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过不去。况且,我已经查过她的学籍,详细确凿,没有漏洞,想来是有人帮她做了手脚……”
好说歹说,任舒啸总算把青玉劝的警醒了些,咬住唇,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她的确比我要大胆的多。”
与其说是大胆,不如说是冒险。青玉已经觉得自己是犯天下之险,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撑起一家生计,却不想青璧比她还甚。
一时心乱如麻,倒不知道是该暗自祷祝青璧高中呢,还是祷祝她落榜,只要这一生平平安安的。
任舒啸保证道:“你放心,我一直关注着青璧呢。她在学院里深居简出,很是小心,除了平日读书,基本不怎么四处闲逛,况且她性子淡薄,与人虽不交好,倒也从未交恶。就算是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得了任舒啸的再三保证,青玉才勉强放下心来,看向任舒啸,却不解的道:“你在京城好好的少爷不做,怎么倒跑回来了?而且回的不是你的老家,反倒是回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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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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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任舒啸说起青玉的家事,一套一套的,那是不惜坑蒙拐骗,再连诈忽,把青玉想说的不想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愿意的不愿意的都给糊弄了出来,可轮到他自己,就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了,挥手道:“我一个大男人,腿长在我自己身上,平时没事还要出门历练呢,何况这里离京城并不算远,才几百里地罢了……”
青玉不服不愤的哼了一声。
他就是有心瞒她,可她又能如何?人人都有自己的隐秘,尤其像任舒啸这样的人家。他不愿意说,她还能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往外吐口不成?
好歹也有自知之明,青玉也就不再拉着他追问。
任舒啸又问起今天的事,听青玉说完,末了才道:“早就知道你对暖棚感兴趣,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贼心不死……”话没说完,就被青玉狠狠的拧了一下胳膊。
任舒啸呲牙咧嘴,暗暗叫苦,却听青玉道:“什么叫贼心不死?”
一来二去,免不了又说起家中之事。不是祖父病重,家中捉襟见肘,她怎么会出这个头?要知道,她本来就性子疏懒,但凡能躺着是绝对不坐着的主啊。
两人谈了半天,青玉坐不住了:“我一直在这也不是个事,我爹一会找不见我该着急了。”
任舒啸也就不留她,只道:“你下回再进城,直接把香菇送到我的府里来吧。”
青玉一喜,随即反问道:“你府里有多少人?能吃得了这么多?”
任舒啸想不到青玉忽然又变的这么精明。她虽大喇喇的性子,却也是极敏感极自尊的人,轻易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和怜悯,忙道:“府中人手有限,哪吃得了这许多,我是想着,横竖家里几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又在此地颇有些面子,让他们代卖,这总成了吧?”
两人约好了时间,地点,青玉这才匆匆告辞离开。
沈四海却还没回来呢,青玉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沈四海匆匆的大包小裹的回来。青玉不免暗自慨叹,不怪娘每次都唠叨,这个爹也实在是太出格了。
沈四海逛了大半天,买的东西质和量都离石氏的要求差的远呢,倒是又买回来一撂书。青玉只得道:“爹你又是在书肆看了半天书忘了时辰吧?”
沈四海被女儿揭穿,老脸有些挂不住,敷衍的道:“没有,快回家吧,你母亲又该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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