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坤此话一出,苏放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他上前一步深深一躬,异常感激地说道:“臣昨夜一夜未眠,原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未曾想,臣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大王君子之腹,实是惭愧至极。大王与臣不仅仅是明君,而是知已。”
陈梓坤听到这番话,心中也十分舒坦。点头微笑道:“好,此事就此揭过。来,诸位继续商讨伐魏之事。”
苏放收拢心神,垂眸深思,半晌之后,他释然一笑道:“臣方才为孙匡一事方寸大乱,无心思谋,此时心神已定,已有拙见:魏王亲征一事,大王可静观其变。待孙匡一到晋国,晋王必有行动。”
陈梓坤一脸困惑:“此事与孙匡何干?”
苏放神秘一笑:“其实孙匡曾经向臣试探进言说,大王不应该这样循序推进攻城夺地,而是直接攻击魏国要害之地,——直捣大梁。但臣却觉得不可行。因为大梁地处天下之中,周围地形平坦,四方守军半日可达。我军若不先扫清四围障碍,即便攻下大梁也无济于事,说不定会让我军陷入四面楚歌之境。臣猜忖,孙匡此去肯定立功心切,必定会劝晋王直捣大梁,若晋军进攻大梁,则必会使其空虚,最好的办法就是调虎离山,将魏王调到龙马关。所以,大王可拭目以待。”
苏放这一番话,犹如一片撕裂乌云的阳光,让陈梓坤心头的阴霾一扫而散。她拊掌笑道:“怪不得古人云,福祸相依,强弱相生。孙匡一事也由坏事变成好事了。”帐中诸将心情大好,接着纷纷畅所欲言,商榷军情。
旬日之后,魏都大梁再度有变。此时东南六郡的流民大部分已经到达京中。由于灾民缺衣少食,无药可医,病死饿死者不胜其数。沿途之上,死尸随处可见。加之天气炎热,于是一场瘟疫如野火一样蔓延开来。接着城中百姓也有人染上,最后连宫中也有人感染。魏王大为震恐,命令京城太守关闭城门,驱赶流民。但疫情仍是有增无减。
陈梓坤见灾情如此严重,立即让人火速回京,从国内调集大夫数百官,草药数十车,将预防瘟疫的药方和草药发放给沿途的百姓,并随时派人去监督。由于预防及时,陈军管辖之地,大体安全无虞。
与此同时,由于魏王命令守军强制驱赶流民,走投无路的灾民铤而走险,纷纷揭竿而起。京城乱象迭生。
萧舜钦闻讯,唉声叹道:“这肯定又是魏王的手笔,他肯定派人从中推波助澜。以百姓为刍狗,不是苍天不仁,而是万物不仁。”
陈梓坤肃然接道:“所以本王才要平定这乱世,天下四分五裂,刀兵必起。只要一统四海,才会有太平盛世。”
两人相顾无言,帐中一时寂然。
陈梓坤见境内安然无恙,便将药材和药方低价卖给在大梁附近的陈国商人,商社在各种商铺前设粥棚,向灾民广施药粥。
接关刘潜又派了十几名精吏干员回去主持救灾事项。京城情况一度好转。但刘昂在一帮近臣后妃的联合鼓动之下,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御驾亲征。他下诏让十二岁的太子刘赫监国,自己亲率大军西征。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四百名宫女太监,御厨御医也一并带了来。大军由王子刘据率领从陆路出发。魏王则带着他的御林军和宫女太监沿水路往西进发。
陈梓坤闻讯,不禁大为振奋。几日之间,频频聚将商讨大事。各级将领加紧时间操练军队。大批的粮草从陈国源源不断的运往战场。刘潜似乎也感到强烈的不安,一直奉行坚守战术的他突然向陈军发动袭击。双方在白马关外一场血战。两军势均力敌打个平手,魏军再次退入营寨,仍旧坚守不出。陈军也不讨敌骂战,他们做好了准备静静地等着魏王刘昂的到来。
☆、81第八十一章龙关大捷
天气转凉,让人闻之色变的瘟疫渐渐平息下去,但是流民问题仍然没有彻底解决。为了生存,有些灾民甚至开始逃向他国。吴、晋、陈三边境每日都有魏国百姓越境,他们中的少部分成功了,大部分被守军抓回。魏王闻言勃然大怒。下令凡是越境叛国者一律腰斩。带头组织民众叛逃者诛灭九族!这道命令一下,举国哗然。
陈梓坤揣摩时势,便让苏放拟了一封国书痛斥魏王:大梁天子仍在夷州,天下四王皆为诸侯之王。庶民无论流向何国,都在大梁国境。民如流水,当任其自愿流动。百姓奔逃,君不自省已身之过,反无端加极邢于百姓。如此暴虐之君,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国书的内容迅速在魏国境内流转。无独有偶,晋王也趁机发檄文讨伐魏王,遥遥声援陈王。并传令边境守军大开国门,欢迎魏人入晋。陈国边军甚至派骑兵护送魏人入陈。
陈晋两国国君的檄文和诏令同时也极大的刺激了魏国的富商豪绅。此时,魏国烽烟四起,魏王数次加税,这些富商豪绅的日子愈发难过。但他们又不像平头白姓那样无所顾忌,正当他们犹豫难决时,陈王的檄文传到了大梁,不啻于给他们当头一棒:大梁仍未灭亡,虽然梁朝王室后裔远在大海的另一端,但,毕竟还在。如陈王魏王晋王之流,统统不过是自立的诸侯王,无论他们流向何国都是在大梁国境,何来叛国之说?如此一说便将他们,——一般是指有些操守和清高的文人士子之类的疑虑也打消了。
魏国再次掀起了新的逃民浪潮。这次逃民不同于一百百姓,他们常常是几大家族连在一起,有大批家丁护院随行保护,魏地边军更是焦头烂额,连连向朝廷上表请援。刘潜再三奏请魏王用怀柔之策抚慰百姓,先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然后发明诏告知全国取消加赋。其次再割五城给晋国,然后集中优势兵力独对陈国。
但刘昂早被两人气得头昏脑涨,根本不听刘潜的谏言。他对于大魏铁骑无比自信,前次卫州大败皆是因为崔泽无能,连累三军。所以他甫一到龙关稍事休整就立即下令袭击陈军,以解心头之恨。
魏军那边商议未定,陈梓坤已经知晓大半。当晚,陈梓坤升帐商议对策。但一边数日过去了,魏军那边仍是毫无动静。陈梓坤心头疑云大起,命斥候再去打探。消息很快探到:刘昂在途中染上了时疫,刘潜以自己善守不善攻为由趁势推迟了进兵计划。并说等魏王身体好转时讨伐陈国。陈梓坤再次命士兵前去讨敌骂陈,激魏王出战。但刘潜早做好了准备,他劝说魏王将行辕建在离大前五里远的龙山,并命人特意为魏王建造了一座精巧的行宫。魏王大病未愈,军机要务仍交于刘潜处置。刘潜仍像以前一样继续坚守不出。
两军对秋天对峙到冬天,眼看着大雪纷飞,新年将至,陈军二月出征一直到十一月,整整九个月。将士们的锐气在一点点的消磨,不少士兵开始想家。陈军士气逐日低迷。甚至有将领开始委婉建言,大军虚耗无益,不若班师回朝,以便来年再战。陈梓坤犹豫不决,一时难以决断。只好再次找萧舜钦和苏放商议。
三人坐在温暖如春的帐内,就着熊熊碳火商议军情。
苏放稍一沉吟,肃然开口道:“人同此情,事同此理。我军如此,魏军也是一样。当此之时,大王不可急躁,可静静待之。”
萧舜钦轻轻咳了一声,也哑声说道:“苏大人言之有理。魏军的情形也比军好不到哪儿去。还有就是,魏王气势汹汹而来,如今一病数月,他绝不甘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折返大梁。大王这几日让将领好好抚慰士兵,带到雪消天晴,魏军应该会有所行动……”话未说完,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陈梓坤连忙召军医进来,乐山扶着他回营帐歇息。
当晚,陈梓坤命令伙房杀羊宰猪犒赏三军,并多发放了两月的兵饷,接着她又召集将领严肃训话,不得再提退军之事,违令者军事从事。三军将士的躁动之心渐渐安定,继续像往常按时操练。
大雪仍未停止,远处的连绵群山被大雪披上一层银妆,茫茫天地,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白色。凛冽的北风呼啸着绕营而过,显得异常的肃杀。陈梓坤在帐中静坐半晌,最后起身披衣出帐,陈剑带着几人在后随行。陈梓坤抬手吩咐:“本王就在营中走走,你们不必跟着了。”陈剑恭声答应。
陈梓坤踩着厚厚的雪层,疾步向萧舜钦的帐中走去。苏放早就挪到周威和朱晃等人的帐中去了。这座军帐只有乐山和萧舜钦两人居住,帐中空荡荡的,显得十分空旷阴冷。陈梓坤皱着眉头问道:“为何不多生几盆火?”
乐山忙低头答道:“回大王,我家公子说我们已经够出格了,不能再提额外要求。”陈梓坤深深叹息一声,挥手示意他出去。乐山躬身推出。
陈梓坤轻轻走到榻下坐在旁边的木墩上,静静看着榻上的萧舜钦,他仍在熟睡着,一双秀眉轻锁着,像是忍受着什么痛苦一样。他这的身体,陈梓坤也舀他毫无办法,天气一冷,他便开始经常缠绵床榻。军中大夫会诊以后,皆说他是伤了根本,只能好好调养,他们无能为力。陈梓坤本有意让人护送他提前回国,但萧舜钦却说他的身体无论在哪儿都这样,无须这样大费周折。陈梓坤也只得作罢。她静静坐了一会儿,正要起身欲走。榻上的萧舜钦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然睁开眼来。他愣怔片刻,急忙撑肘起身:“大王,微臣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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