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燔见她脸色一片懊恼,反而笑着说:“看你下次碰见外星人怎么交代。”
夏甘草也陪着笑了笑。
回到药房,小芩就拿着张纸凑过来问:“甘草,下周末的郊游你要不要去?”
“去哪里?”夏甘草茫然地应了一句。一心只想着赶紧下了班去遇劫的街道找一找,兴许还能找到。又觉得这种想法实在太渺茫,都好几天过去了,就算是不被人拾了去,也早被环卫扫走了。
“城南叠春山啊,院里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组织大家去采药,说是采药,其实也就是去玩儿。”
夏甘草对集体活动一向不是很感冒,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推掉才好,就听见小芩边看着手上的纸边嘀咕:“妈呀,齐主任也去?惨了惨了,这下估计又要被他抓着当苦力了。哗,宣椱居然也要去。”
听见这个名字。突地心念一动,冲着小芩说:“我去。”
小芩点点头,将甘草的名字写着纸上,忽然抬头问:“甘草啊,你是不是失恋了啊?我看你这几天总是魂不守舍的。”
“是吗?”夏甘草充耳不闻,掏出手机,照着沈燔给的号码发了条短信:“那天的事情多谢你了,你腿上的伤好了吗?夏甘草。”
直到晚上睡觉前才收到宣椱的回信,手机上赫然就是一个字:“好。”
夏甘草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字,心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跟他道谢很好还是说伤已经好了。不过既然有回应,总好过踢铁板,没话找话地又发了条短信:“没事就好,我那天丢了一个琉璃挂坠在那条街上,你有空的时候能陪我去找找吗?”
消息发出去,自己也觉得要求有些过分了,今天下班的时候本来要一个人去找,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又犯了怵,再让自己一个人踏上那片危机四伏的偏街,还真是没有这个勇气。这次消息回来的倒是快,依然就是一个字:“好。”
夏甘草的嘴角微弯了弯,扯开被子就躺下了,晚上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香香甜甜睡了一整夜。
发完短信的隔天,药房里新上了一批药材,齐主任这一天轮休,没有后援,药房里就剩了两个人,一整天都忙得人脚不沾地。下午的时候,小芩又扭扭捏捏跑来说晚上约了人相亲想提前回家打扮,脚上抹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只剩下甘草一个人前后收拾归拢。好在这差事对她来说反倒是个乐事,满屋药香躞蹀,在鼻端身侧逶迤缠绕,似要将这身上浑浊之气都掩了去。
顺风顺水地一味一味拾掇下来,收到当归的时候甘草顿时一脸惊诧,这次的当归一眼看上去,只觉有一些个头比较小,又抓起一把细看了看,果然也是大大小小掺杂一块,那些小块上甚至还有几个显而易见的虫眼。当归是血中圣药,算是常用药材,药房里每天的耗量也大。甘草想了想,把当归单捡出来放在一边,碰上这样的事情,接下来收拾的时候就更上了几份心,果然又发现十几味像半夏黄芩这样的常用药也都是好坏掺杂在一起。
第27节:断云微渡(4)
甘草虽然心思单纯,医院里这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官司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一些。暗暗琢磨,这种事情,谁都绕得过,药房里上药抓药的可怎么也绕不过的,心里有了盘算,也就不动声色,只把有问题的几袋药都堆放在门外。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上次跟宣椱吵架的那位急诊室主任推门进来,脸上笑容可掬,俨然一副慈眉长者的模样。先开始只是跟夏甘草随意寒暄,甘草也不多说话,只是一边敷衍他,一边手上还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些是怎么回事啊?”主任在眼光向着门口瞟了无数次,暗示甘草无果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什么?”甘草索性装傻充愣。
“这几袋子药啊,怎么堆在门口,受潮了怎么办?”
“哦,您说这这几个袋子啊。”夏甘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中午齐主任来了一趟,说这几袋子药有点问题,让先拣在一边,等明天院长来了再说。”
“老齐今天不是轮休吗?”果然见着急诊室主任有些急了,从椅子上站起身。
夏甘草耸耸肩:“我就是个小药剂师,主任的事情哪里管得了。”
“老齐有说这些药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不太清楚,您也知道我刚来不久,连药柜里的药都是刚认全。哪能知道有什么问题啊。”夏甘草打着哈哈,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主任拧着眉正要说话,眼光向着门口瞟了眼,顿时噤了声。
夏甘草也好奇,顺着他的眼光一望,正看见宣椱穿着便服双手插在兜里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来了多久,这两人对视了片刻,急诊室主任一句话没说,抬脚便走。
“他找你麻烦?”宣椱见主任走了,转过头问甘草。
夏甘草用嘴努了努门口那些药:“不是找我的麻烦,是这些药有麻烦。”
宣椱眼光向着那几包药瞥了瞥,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你要找谁吗?”甘草看他这样像是下班之后专程过来的样子。
宣椱点点头:“你不是要去找东西吗?”夏甘草恍然,心情顿时大好。
两人一路一直没说话,夏甘草是拘谨,宣椱是本身就不爱搭理人,哪知刚走出院门,宣椱突然开口问:“他给了你多少钱?”
夏甘草听见这话登时就怒了,只靠着多年教养强压着火气,反问说:“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宣椱见她表情严肃,缓缓开口说:“我开个玩笑。”
夏甘草心说有像你这么不苟言笑开玩笑的吗?不过他既然这么说,就当是认错了,况且自己还欠着他的情,就三两句将刚才的事情说了说,最后又说:“幸亏你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打发他走呢。”
宣椱听了这话,眸子里竟然泛起了一丝笑意:“倒是个有骨气的,我看你平时不声不响,遇见事倒鬼得很,还知道要用齐主任压他。”
夏甘草听了这话气才算是顺了,点点头:“我就是想,以齐主任这样的人品,似乎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而且上药的日子单拣在齐主任轮休的日子,可见就是要躲着他。他们既然有意躲着齐主任,想必还是有些怕他的。”又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我成心把那些药放在门边,任谁一路过,一眼就能看见,就是想看看捣腾药的人究竟是谁。”
“嗯,看见了,然后呢?”
夏甘草不防备他这么问,侧了侧脑袋说:“然后,然后等明天告诉齐主任啊,到院长那里告他一状。”想了想又说:“他应该是看我就是个刚过了实习期的新手,欺负我分辨不出药的好赖,真要是出了事,这些药是过我的手入的柜,我横竖也脱不了干系,正好拿出来晒晒。”
“你倒是不笨,”宣椱说,“不过今晚一过,明天药也就自己变成好药了?”
“他们没钥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既然都能把持进药的渠道,拿一把药房的钥匙又什么难的,想到这里,转身就想往回走。
宣椱伸手一拦:“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跑去守一夜不成,刚还觉得你有点聪明,现在倒上赶着跑去干蠢事。”
第28节:断云微渡(5)
“你什么意思?”夏甘草气鼓鼓地抬头看他。
“你当他一个小小的急诊室主任就敢做出这种事情么?好坏掺半?这次不过是试探,能绕过人最好,绕不过自然也有解决的办法。刚才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药剂师,你管得了那么多?”
夏甘草听得郁闷非常,却也知道他说的没错:“那,那就这么算了不成。”
宣椱不屑地哼了一声:“结果好不就成了,至于是怎么达到这个结果的,你理他。”
夏甘草对这样毫无原则的“结果论”腹诽颇多,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闷闷地走路,宣椱说完这些话也不再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他走路快,步子也迈得大,甘草加快了步伐才能勉强跟得上。
她跟着宣椱从一家服饰店的后门穿入街巷,走上一条泥泞湿漉的小道,稍一抬脚就有脏水飞溅起来沾上裤脚,夏甘草开始还走得小心翼翼前踌后躇,到后来实在跟宣椱的距离拉得太远,眼见他也没有要停下来等自己的意思,也就顾不上鞋面裤腿会蹭上污渍,小跑了几步追了上去。
宣椱听见甘草微微喘着气的声音从耳后传过来:“都已经下过雨这么多天了,这条路还这么难走,住这边的人可怎么办?”宣椱头也没回地说:“住这里的人,鞋子一般比路脏。”
像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一样,话音未落,就有两个五六岁的男孩子卷着裤腿光着脚丫,嘴里胡乱叫着奥特曼之类的,保持一个开飞机的架势从两人身侧呼啸而过。此刻虽然是春末夏初,傍晚时分也常常有大风卷过,伴着凉气袭人。夏甘草见这两个孩子连鞋子也不穿,登时就出声叫住了他们,话音甫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