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颛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你可能扯不上关系,但有人就不一定了。”
我低头想了想,隐约有了答案,萧颛接着道:“你应该也猜到了,正是惠芳郡主越瑶华。这事我正好找不到人,你既然主动请缨,那么你就替孤去将这事办了罢。”
我问道:“是何事?”
萧颛道:“是瑶华与八弟的婚事。”
我愣了愣,“他们……”
“苏家扶持孤这么久,八弟亦出了不少力,孤理当有所报答,他们两人这几年孤都看在眼里。孤原想给八弟指婚,夏家又搅合进来,太后亦找孤谈了好几次,明里暗里要将夏家女子塞给八弟。”
我疑惑道:“越家就不管么?”
萧颛摇头:“东阳王早早地应下了,但瑶华不知吃哪门子的味,孤派人去问她,她居然说死活都不嫁给八弟。八弟听见这消息,气得在自个府里摔了好几样古玩。最近夏家逼得紧,孤若是派人去劝瑶华,说不定会让夏家狗急跳墙,你去最好。”
我点头:“云湘明白了。”
尔后师兄又与萧颛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才带着我离开。
然而告退声还没落地,师兄忽朝萧颛伏□去,开口道:“陛下,臣尚有一事,恳请陛下成全。”
“何事?”
我猛地意识到师兄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会惹出麻烦,惊得同他一般跪了下去,连忙扯他衣袖。师兄视我魔爪为无物,径直道:“臣请陛下赐婚。”
我眼前蒙了一下,力道大得几乎能将他衣袖扯烂。
萧颛可怕地沉默了。
我心底的不安遂如春潮般一波波拍起,浸得我骨髓中微微地痛。
然而良久,萧颛平淡地开了口:“准了。”之后又续了一句:“待解决了夏家与云家的事,再给你下道旨意,这事先允了你。”
“谢陛下!”师兄的声音几乎扬上了御书房的殿梁,若有若无地要将这种不安掩盖过去。
我心底则是百味杂陈,眼角那方玄色衣裾一动不动,仿佛这事根本没发生过,而师兄已紧紧按住了我撑在地上的手。萧颛似乎根本不在意,我心底遂渐渐平静下来,想催促自己尽快接受这一令人欣悦的事实。
我俩自御书房里告退出宫,先前给我们带路进宫的内侍不知从何处现了身,直接上来朝师兄道贺讨赏,消息灵通得很。
师兄笑着卸了只玉佩给他,内侍讨喜地又说了两句,脸上的谄笑也堆得深了几分。
我自出了御书房起便一直沉默,上了马车也是怔怔地坐在角落,不言不语,却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师兄断断续续将先前的事情给我解释了一遍,他之所以因为我而帮萧颛,只是因为萧颛这个昏君当得太突然了。登基前意气风发作风狠辣的皇子,堂堂瑞王殿下,就这么被皇位熏成了昏君,三岁小孩都知道其间有问题。
因此萧颛找了个极损的理由,放出了他是因为误以为我重病不治而颓废的风声,师兄思索再三,索性将罪名担在了自己身上。至于采薇姑娘,则是他顺手献入皇宫的,顺带让我吃吃味而已。
我不经意间听走了神,待我恍然间回神时,见到师兄凑在我面前不足一指的距离,顿时吓了一跳:“作甚?!”
“心不在焉的,莫非魂丢在你老相好身上了?”师兄颇有吃味的先兆。
“倒也不是。”我叹道,“总是觉得他这么轻易答应,会有些不好的事……”
师兄的手不知何时从背后搭上我肩头,在我肩上挠了两下,冷哼:“师妹该不会是想悔婚罢?现在说还来得及……”
我觉得师兄这回有些无理取闹了,便将头扭过去,不搭理他。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回了国师府,伺候我的两个侍女已经换了人,见我脸色不大好,便有些唯唯诺诺,直盼着我快些睡下。
第二日一早,侍女便将我叫醒。我迷迷糊糊有些气闷,她却说是宫里来人了,让我快些出去。
出去一看,正是昨天带路的内侍,名唤福荣。福荣带了一件小包裹,神神秘秘地给越瑶华的事交待了两句便匆匆离开。我觉得越瑶华这事不能急,便打算回房去补一觉,回头却看见师兄自厅堂后方一闪而过,不禁有些无奈。
师兄到底是担心太过了。
然而我毕竟在国师府里无事可做,总不可能去西苑逗师兄养的那群美少年玩。在福荣之后几天接二连三的催促中,我终是将劝越瑶华的事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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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庭院碧苔红叶偏 ...
我在往京外远山别院去的马车上昏昏欲睡。
越瑶华这次闹的脾气不小,带了几个侍女与婆子,从王府里直接搬来了这处别院。这倒给我不少方便,若是她还住在东阳王府里,说不定还得逼急太后那边。
萧颛给的小包裹里有些陈年旧物,都是萧顷给越瑶华的信物,被越瑶华退了回去。我此番带着这些信物来,想着或许能劝动越瑶华。
马车很快停在了远山别院外,早有侍女在门口候着我。因我穿了男装,侍女仔细看了看我,才将我迎了进去。
别院自然不用讲那么多规矩,此处又只有越瑶华一人,我与她又是不拘小节之人,是以手脚在这处别院里放得很开。
这处别院周围风景极妙,我左右环顾,问侍女道:“郡主近来究竟如何?”
侍女答得乖巧:“郡主近些日子略有烦闷,还望云姑娘劝劝郡主。”
我与她很快走到越瑶华寝居附近,侍女礼了礼便退下,将我留在寝居门外。
“瑶华?”
这间别院十分朴素,只是越瑶华房门紧闭,附近没个伺候的侍女。我轻声叫了一句,房门仍然没开。
这倒怪了。
“瑶华,你还歇着么?”
我上前要敲门,忽听房里传出一声大骂,同时窗子陡然大开,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什从里面被人扔出,直朝我飞来,惊得我连忙闪过。
“天杀的,萧顷那厮让你来的不是?!回去回去!”
扔出了东西窗子便关上了,我还没来得及辩解,里面又是一声怒叫:“让你走!回去告诉那厮,姑娘我是死是活无关他事!”
我碰了一头灰,待她好不容易停住,我才勉强开口:“瑶华,外面是我,你将门开开罢……”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我等了半晌,正要再叫她时,门忽然开了,越瑶华狼狈至极的一张脸登时跳入眼帘。
越瑶华哭得十分厉害,双眼红得被血洗过一般,神情疲惫且恼怒,似乎已几天几夜没歇好。她初发觉来人是我时,表情尚带着一丝愠怒,但很快便换做一副无谓神色。
我瞅见她面容不整衣衫凌乱,只得叹口气,将她往房里推去,“先往里面坐着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非得这样,把自己往死里整……”
越瑶华猛地甩开我的手,怒道:“云姐姐!”
这话捅了马蜂窝,越瑶华似是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瞪了我半晌,便将我拉去坐下,头头是道地给我讲起了萧顷的不好,弄得我哭笑不得。
“我才不管陛下怎么说……总归是当今圣上了,我若是不愿,陛下总不会强让我嫁去罢!”
越瑶华说这话时脸上尚带着一丝小女儿神态,我揉揉额头,谨慎地挑拣语句劝她:“瑶华,你好歹要明事理罢?他……他毕竟现在是圣上了,当真会由着你来?况且你与庆王殿下,当真是水火不容么?”
越瑶华忽地沉默了。良久,她忽然问我:“云姐姐,今日你是当陛下的说客来了罢?”
我愈发头疼:“你好歹告诉我为何不愿罢?”
越瑶华睁圆了眼睛,咬了咬牙,才将事情始末告诉了我。
而我听完这事,愈发地感叹我果然是祸害皇族的妖孽一只。
照越瑶华说,事情原本是这样的。而无论如何,事情还得从我重伤那日说起。
我被师父带走当日,越瑶华便有些伤心,怎奈萧顷是个不解风情的主,且先前与我有些误会,便在旁不热不冷地加了两句。
萧顷自此捅了马蜂窝。越瑶华当即将他骂得狗血淋头,用她的话说,已是“面色发青”了。可惜萧顷死要面子活受罪,愣是不肯低头服软。此乃其一。
其二是萧顷在东阳王越治那儿闹出的祸事。
两人就此僵持了一段时日,萧顷终是忍不住上门找了东阳王,不知对东阳王说了什么。当时太子势头已疲,萧颛如日中天,东阳王早有将她与萧顷配上的意思,就等着请旨赐婚了。
萧顷这熊孩子,没料到越治是个火爆性子,转头就将越瑶华叫去训了一顿。
事情略显棘手,我琢磨片刻,对她道:“他只是心急而已。”
越瑶华冷哼一声:“心急吃不上热豆腐。”
我道:“瑶华,你当真要推拒此事?陛下的意思是,若你不愿,陛下只好赐婚别家了。”
越瑶华神情明显紧了一紧,半晌才弱声道:“莫非……是夏家?”
我不置可否:“江南就两家人,你让他能如何?何况宫里还有个太后娘娘在撑着,太妃娘娘现下心急得不得了,就怕你将这机会生生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