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不迭点头。
马车不知狂奔多久,在我恹恹欲睡时戛然停住,我猝不及防往前滚去,越瑶华没来得及拉住我,我便与驾车的萧顷撞个满怀。
这一下倒是让我慌乱中看清了外面景况。马车停在了无业寺底下,来往香客络绎不绝,萧顷将头稍微低下,将我重新推回车里。越瑶华又不知给我脸上抹了些什么,才将我往外面拉去。
萧顷将我与越瑶华一同带着,在香客中往无业寺内穿梭而入。周围似乎还有不少暗卫,隐隐将我们三人与周围人群隔开。
萧顷将我一路带到后院禅房前,示意我进去。我站在门前犹豫了一阵子,才将门推开。
门一开,圆净大师背对着我现入眼帘,我往旁看去,正好看见一旁草席上躺着的人。
刘大娘怎么病成这样了?
我顾不得自己体弱急急上前,被圆净拦住,“施主莫要惊惶。”
我问道:“大娘究竟怎么了?!”
圆净叹道:“这位施主染了疫病,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我惦记着刘大娘交给我的那个木盒,又担心她的病情,心急间竟咳了起来。圆净道:“过一会儿瑞王殿下来此与施主相见,施主有病在身,不宜在禅房久留,有什么话还是快说罢。”话毕便给刘大娘解了穴道,退出禅房。
大娘幽幽醒转,见来人是我,不由有些诧异,惊慌着要起身,被我上前按住,“大娘还是躺着罢。”
她瘦了不少,想是在外受了不少苦,我百般感叹时听她说道:“我就知道云姑娘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前几日见到……咳咳……见到了瑞王殿下,是位不得了的贵人……小虎那孩子有那位殿下照看,我就放心了……”
我眼见她又要昏迷,心底一酸,“大娘先前是否将一只木盒交与我保管?”
大娘点头,“我猜到云姑娘或许不是出身普通人家,横竖我存不住那东西,便将那只盒子交给姑娘你了,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我连忙道:“大娘可别这样说,有句话,我现在不知当不当问?”
“……云姑娘说罢。”
“我从未听大娘提起过小虎的身世,听大娘口音,或许是京城人士?”我不敢漏过她任何表情,“大娘举止言谈,也并非普通山村人家。”
刘大娘神色一动,将头往墙壁那边侧了一些。
我鼓起勇气问她,不只因为先前有此疑问与师兄的那番话,更是因为萧颛将小虎照顾得无微不至,细致得简直令我心惊胆战。
我等了许久,她才颤着唇开口:“那时……外子官在太医署……”
我一个激灵,刹那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七八年前曾有太医谈起齐淑妃一事,给齐淑妃诊治过的太医似乎说了些什么,没等掀起波澜便横死家中,内眷却不见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莫非是你们……”
刘大娘嗫嚅着点头,嘶哑着声音道:“我带着孩子在外漂泊流荡,好不容易有个安身之处,却又碰上疫病,不得已才逃回京城……”
一句话未完,刘大娘忽然开始剧烈咳嗽,几许鲜血溅在掩口的手掌上。她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袖,喃喃道:“云姑娘……请云姑娘务必照看好他……务必照看好他……求求云姑娘……请姑娘照看他……”
声音愈发的弱,我连忙转身叫人,圆净将门推开,见了这番情景,连忙上来将她的手打落,将我往门外推去。
“施主请在门外候着!”圆净将我推出去后叮嘱我,随即将门关上。
我听见里面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心酸无比。越瑶华在旁拉着我的袖子,低声道:“她染了疫病,被颛哥哥的人找到时已经病得不轻了,恐怕……恐怕……”
我咬牙道:“别说了。”
越瑶华叹气,忽然飞快地抓起我的手,声音颤抖不稳:“云、云姐姐,你……”
“刚才大娘咳了血,可能沾了一些,不妨事。”我没放在心上。
“不、不是,云姐姐你看啊!”越瑶华扯起衣袖,在我唇边抹了一道给我看。我定睛看去,才发觉她抹过我唇角的那方衣袖沾了鲜血。
萧顷发觉不对上来查看,却在与我相对时倒抽口气:“你……云折湘你这是……”
我茫然抬头,“我怎么?”
话音未落,我忽然觉得喉头一阵止不住的痒,连忙弯下腰咳嗽起来,泛着黑色的血沫子接连从口中呛出,溅得满地都是。
“我忘了、我忘了云姐姐你还病着,快、快去叫大夫!”
越瑶华朝萧顷怒叫,萧顷也慌了神,转头叫来一个暗卫。我撑着墙壁连连咳嗽,只觉得连肺都要咳出来。
一旁忽然伸来一只手,将我扯向一旁,我咳得头昏眼花时他将我背起,朝别处狂奔而去。我无力地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颤抖。
杏花香痒痒地钻进鼻孔,我忍不住在他背上蹭了蹭,猫儿般蹭到他耳边嗫嚅:“师兄……”
“阿湘你给我醒着不许睡!”师兄转头蹭着我脸颊,几乎将平生最最恶毒的语气挤了出来。
我咧嘴笑,鲜血淅淅沥沥滴满师兄肩头:“师兄,过两个时辰你叫我,我怕我醒不来……”
“阿湘!云折湘,你给我醒醒!敢睡我就打醒你!听见没有?!”
“给我醒醒!”
“醒醒……”
我被轻手轻脚放在榻上,唇角有人小心翼翼地擦拭,苦涩难咽的药汤呛在喉咙里,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始终无法顺利将药咽下。我被这口药呛得咳得愈发猛烈,几乎从榻上半弹起身子,随即重重落回榻上,这一下摔得我浑身发疼,背脊几乎要散架。
“喝不进……”“再给她灌灌……”“嘶……君公子……”
我半昏半醒间听见旁边一片嘈杂,下唇倏地被谁咬住,舌尖撬在我牙关,硬是将我牙关撬开一条缝,温热的药汤顺着牙缝渗进我口中。
他贴在我唇上狠狠地嗫嚅着:“给我醒醒……听见没有……”
可我始终醒不来。
师兄在我耳旁的嘶吼哀求,似乎也
33、到此踌躇不能去 ...
要越来越远。
好累……
似乎有谁将师兄从我身上推开,一枚丸药灌在我口中,令我神智略为清明。
粗糙的手按在我额头,我听见身旁忽然响起师父的声音:“云家的人在外面找阿湘,阿湘在京城待不下去了,我先带阿湘去养病。等你们事成,我再让阿湘回来。”
带我走?可师兄他……
师兄的声音已经沙哑:“师父,要用多久?”
“阿湘身子弱,这几个月又被折腾得惨,不养个一年半载恐怕回不来。”
周围一片安静,师兄再度开口:“当真能回来?”
师父淡淡地应了一声。
师兄沉默一阵,才哑声道:“徒儿明白了。”
师父道:“阿湘好歹也是为师的徒儿,还能亏待了不成?就让云家与东宫纠缠不清去罢,阿湘再待在京城,恐怕还得遭不少罪。阿遥,你若事成,便飞鸽传书给为师,到时候再让阿湘回来便是,也不用急这几个月的。”
师兄低声应了,我不适地扭过头,却正好迎上印在眉心的一吻。
“阿湘,一定记得回来。”
一件物什放在我伸展开的掌心中,我竭力伸手,正与师兄的指尖擦过。我听见师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禁眼眶一酸。
之后便是静谧的黑暗。
34
34、【番外】墙里秋千墙外道 ...
国师近来收了个小徒弟。
听说国师将这个小徒弟照看得无微不至,连平日在外混迹赌坊青楼的大徒弟君封遥也收敛了不少,三天有两天在府里照看小师弟。
张陵远贵为吏部尚书的大公子,平日与君封遥交好,自然对这个狐朋狗友的转变十分好奇。
在其他狐朋狗友的撺掇下,张陵远决意去国师府里看看。
京城内外有两处不能随便乱闯,一是城外乱葬岗,二是城内国师府。
乱葬岗之所以不能乱闯,三岁小孩都知道,至于国师府不能乱闯,乃是有不一般的缘由。
传闻想夜探国师府的贼子第二天会满身是包地被丢在国师府外。
传闻想勾搭国师大徒弟的那些千金小姐都会变得丑若无盐。
传闻想通过国师在圣上面前说好话的官吏都会被削俸禄,官运从此一蹶不振。
因此,张陵远张大公子想要踏入国师府,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
国师府门前一向冷清不堪,鲜有人迹,拜会国师也不须递拜帖或被刁难,只消向门房说明来意,自有下人带着进去。
张陵远向闲着无事来应门的阿寿说明来意,阿寿一脸惊讶,连忙将他往君封遥的清闲院带去。
阿寿十分好奇:“近来有不少人想打探小公子的事,张公子该不会也是为了这个来罢?”
张陵远不大习惯下人这般自如地与他交谈,不由皱了皱眉。阿寿连忙解释:“若真是如此,那待会儿张公子千万别在大公子面前表明来意,只说是来探望大公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