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在屋子里哼了一声,半响也不出来,林冬儿揉了揉眉心,她在想是不是得采取点手段迫使老人和她走。
安老头对林冬儿有再造之恩,想当初她投身于他的医馆,没多久就发现怀孕了,老人为了她不被人指指点点,毅然决然地带着她离开了自己经营了几十年的医馆,来到了这个边远小镇,一切重新来过,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儿媳妇,死了儿子,和孙子儿媳相依为命。老人把自己的平身所学都传给了林冬儿,他们在这里也住了有三年多,安安静静,与镇子里淳朴的老百姓们相处甚欢,林冬儿很满足,以为就这样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可以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谁曾想一场战争让她的美梦再度破碎,她想过自己带着儿子逃,可老头就和她的爷爷一样,怎么着也得把他带上。
一下午老头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知在鼓捣什么,晚上林冬儿熬了稠稠的米粥给老人喝,老人依然没有出来,只在屋里威胁她,“你不去当兵,我就不吃饭。”和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儿一样,林冬儿真是毫无办法,把饭食给他放在了门口。
老头忽然走了出来,楞了林冬儿一眼,也不吃饭,气汹汹地出去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又回来了,依旧不理林冬儿,一头钻进自己的小屋又鼓捣起来,直到深夜那屋里的灯都没有熄。
林冬儿有些担心,几次敲门,老头就给她哼哼两声,表命自己还活着呢,但依然处于绝食状态,屋外的米粥动都没动。真倔啊,林冬儿哀怨了一声,也不再理他,她都想好了,老头一吃饭,就给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掺点嗜睡的药物,雇辆马车强行把他带走。
深夜人们都睡了,林冬儿依然掌着灯看医书,这已是她形成的习惯,安老头的医药书籍有很多,林冬儿废寝忘食地学习着
,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她知道要想当一名好医生,她还远远不够,虽然这三年来,她一直都很努力,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尝过近万种草药,还差点中了毒,为了学好针灸,她就在自己身上扎,那其中的苦就不说了,好在她现在已经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医生了,对各种疑难杂症也能够游刃有余地去应对。
睡在炕上的安鹰突然坐了起来,连眼睛都没睁,软软地叫着:“娘亲,鹰儿要嘘嘘。 ”说着张开双臂让林冬儿抱,林冬儿伺候他解了手,小家伙就胶皮糖似地粘在了林冬儿身上,那软滑的小身子紧紧贴住她,抱着她脖子,“娘亲,该睡觉了。”
林冬儿亲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口,熄了灯,将安鹰搂在怀里,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看着儿子的眉眼,除了那张紧抿着的小嘴和紧皱着的小眉头有些像凌啸渊之外,其他还真得和自己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瑞王打了败仗。”安老头的话响在林冬儿的耳边,她就不可抑制地忆起了那个人,他曾经和她说过“我要像雄鹰一样搏击长空,高高在上”。林冬儿生下孩子时,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这句话,她就给儿子取名鹰,也希望他以后能够长空万里,其实儿子叫凌鹰呢,为了掩人耳目,才姓了安。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儿子,王爷早已把她给忘了吧,林冬儿想着,可那个男人的影子却更加清晰起来,感觉他现在离得她是如此之近,已经不足百里了,林冬儿有些害怕,本能想逃,既然离开了就不要再有牵扯,想起了那些心酸的往事,她怎么会傻到再去战场,万一相遇怎么办?
也许是感受到了娘亲的注视,安鹰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睁开了眼睛,糯米般的小牙齿咬了咬嘴唇,和林冬儿撒娇道:“娘亲,鹰哥儿不想梳女孩子的头发,穿女孩子的衣服,他们都笑话我。”
“乖,别管他们怎么说,十岁以后,娘亲就把你变回男娃。”林冬儿将安鹰的小身体又往怀里抱了抱,安慰着。其实她也不想这么做,但是安鹰一岁的时候有一次一个道士来看病,那道士一眼看见安鹰,就惊异地说道:“你这娃娃生的不凡,富贵之命,可他十岁之前有一大劫呀,你不得不防!”
安鹰是她的命根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林冬儿当即就慌了神,那老道却说:“我教给你一个破解之法,十岁之前把他当女娃养,千万不要与外人所知,也不要把他带到东北方向,那是非之地,可能会遭致血光之灾。”
林冬儿自此便把安鹰打扮成了女孩儿样。安鹰的请求再次招到了娘亲的拒绝,小眉头皱了起来,两条黑黑的粗眉毛很不和谐地在他光洁
白净的额头上爬着,林冬儿轻轻地摸了摸儿子又硬又粗的眉,真是和爹娘的一点都不像。倒是像一个人,她的记忆里突然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那纯良无害,明媚灿烂的笑容,那英气勃勃的眉毛,他为了探望她还装扮成了女人,林冬儿不由笑了,那个少年现在也已经长大了吧……
林冬儿这天晚上辗转反侧很晚才睡着,脑子里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往事。
第二天,她醒得晚了,赶紧起来做早饭,安老头破天荒地已经把饭做好了,稀稀的小米粥,还有几个窝窝头,一碟腌咸菜,看见林冬儿带着安鹰出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努了努嘴,指着桌子上盛好的两碗小米粥,“喝吧,我给你们晾着呢,正好喝!”
“爷爷不生气了?”林冬儿挺高兴,再次重申:“我一个妇道人家真的不合适去战场。”
安老头还是低低地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呼呼地喝着小米粥,似乎很香甜。林冬儿让安鹰拿着小勺自己吃,她也小口小口地喝着,突然就听见安鹰弱弱地叫了起来,“娘亲,鹰儿肚子疼。”
“怎么了?”林冬儿看见宝贝儿子脸色煞白,赶忙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号脉,儿子的头却软软地搭在了一边,一会儿就睡着了。
“鹰儿。”林冬儿慌了,再摸脉搏,跳动极其微弱,她凄声叫道:“爷爷,你给鹰哥喝了什么?”
安老头不慌不忙:“没什么,冬儿,你只要答应我去当兵,我马上就让鹰哥醒来。”
“可您怎么能这样?”林冬儿气得站了起来,“我不去。”一道清越的男中音突然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声,林冬儿惊恐地抓住自己的脖子,“怎么回事?”还是男人的声音。
“我给你用了点药。”安老头缓缓说道:“冬儿你不要怪我,我老头子恳求你替我上战场,好吗?我年轻时也上过战场,最知道一个医生在军队里的作用,征兵的官员都说了,这次特别缺医生,你就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鹰哥。”
“可我是个女人啊!”林冬儿嘴里吐着男人的声音,急得眼眶发热,不由想哭,如果不是瑞王征战,她可以去为国效忠,可她是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现在要以什么心情去面对他。
“这个不妨事。”老头狡黠一笑,“我老头子总还藏着一手,有些歪门邪道没教给你。”说着掏出了几颗乌溜溜的药丸,“我昨天做了一天一夜,这个你吃下去,容貌会有点变化,每隔三个月吃一丸,不吃很快就恢复原貌了,也没有副作用。”
林冬儿早就知道老头还藏着几本异书没有让她看过,果然那书是有用的,但她把嘴唇抿得紧紧的,就是不喝药丸。
老头平下了脸,
“那你走吧,你太自私,我看错了你,就当我没收留过你,你以后永远就是这男人的声音,鹰哥也醒不来了。”
“爷爷。”林冬儿急得拉住老头的袖子,眼泪终于滑出了眼眶,“我不想去,你不要逼我。”
“冬儿,你别怕。”老头又和缓了神色,苦口婆心道:“死不了你的,医生都在大后方,我把你当女儿看待,怎么会舍得你送死?”说着眼睛里也逸出了点点水光,“可眼睁睁看着伤亡名单上那一串串的人名,我一夜一夜睡不着啊,那些都是咱们的邻居,有好几个都是拯救不及时死的,如果征兵的官员们要我,我哪里会让你去,就算我老头子求你了……”说着老泪纵横,要给林冬儿下跪,林冬儿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那句“医生都在大后方”把她给说动了,如果是在大后方,那就没有机会接触凌啸渊了吧,林冬儿沉思着,她也知道“医者父母心,学医就是为了救死扶伤”,这是老头经常给她灌输的思想,她又看了看皱着眉头睡着的安鹰,把他小小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狠狠心,接过药丸喝了下去。
☆、晋江原创
这颗药丸喝下去,那自然是变丑了。原本水嫩清秀的小脸蛋像白面馒头一样膨胀起来,眼皮变得浮肿,把本可以称得上是剪水秋瞳的大眼睛映衬得像是眯眯眼一般,这还不是最差劲的,变化最大的就属嘴唇了,如兰芷一般的朱唇胀啊胀,最后变成了两根香肠嘴,林冬儿只觉得自己的五官紧绷绷的,很是惊骇,虽然她并不十分注重自己的容貌,但自恃也算是个小家碧玉。看着老头满意地抚着胡须点头,她赶紧跑到铜镜前瞅了瞅,不由发出一声悲鸣,“爷爷,怎么会这么丑?”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老头笑盈盈地走上前,拍拍林冬儿单薄的肩膀,“冬儿,太漂亮会生祸端,丑了没人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