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江山 (对面有个人)

　　代祁泓看着案前摆着的一个小册子，陷入了沉默，那里面写的是叶落怀，凉城临县人，自小与双亲一起被戈林人抓去戈林做苦力，在去的途中和同县的几人逃了出来，便一直居住在戈林与凉城的边境，四年前回到临县，认祖归宗，现在住在清泰街，六日后要纳妾室，她的双亲是典籍在册的叶氏人，十八年前，也不止十八年前，凉城边境的县城几乎每年都有被掳去戈林的百姓，也有中途逃出的一些百姓，她们重回历朝重新生活，这份履历，并无半点问题。
　　“可是朕看着她，总觉得她很不简单，朕看不透她，也摸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横竖不过一个人罢了，臣跟着皇上这么久了，还从未见到皇上有如此神情，如果皇上觉得此人有问题，就让臣去办。”
　　“皇上，洛大人来了。”侍女在外通传道。
　　“让她进来。”代祁泓摆摆手，苏和便退下了，洛川走了进来。
　　“臣参见皇上。”洛川行礼，代祁泓赐座，一通君臣的寒暄之后，代祁泓终于奔了主题：“朕想加封五儿，洛相看看，朝里有哪些官员的女儿适合做公主妃的，说给朕听听。”
　　“皇上，请恕臣直言，五皇女只适合招仪宾，不适合招公主妃。”
　　“什么适合不适合，朕的女儿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朝堂上，自然都是要居主位的，若要让她唯唯诺诺，依附于人，朕传位于她，岂不是把代氏江山拱手于人了吗？”
　　“皇上，您真的下定决心要把皇位传于五皇女吗？”
　　“不传给她朕还能传给谁？洛川你说朕的女儿中，还有谁能坐得这皇位，老大？老二？还是老三？”
　　“皇上，若您要把皇位传于五皇女，便更要给她招仪宾，而不是公主妃了。”
　　“怎么个说法？”
　　“皇上，您是过来人，您比臣更明白这些，若您加封五皇女为公主，便等于把她放在明面上来了，皇上，您这些年有意栽培五皇女，但她们却一直没有多关注五皇女，是因为若要封帝姬，必须先封公主，五皇女被封了公主，与她们处于同一位置，便必定会被她们所关注，到时候您的关爱，便会化为穿肠的毒药，使人防不胜防啊。”
　　“可是这与招仪宾还是招公主妃有什么关系呢？”
　　“皇上，史料所记，虽每朝都有皇夫摄政，却毕竟是少数，若您为五皇女招仪宾，便会向她们传达一个信息，便是五皇女被封为帝姬的可能性很小，她们便不会太过关注五皇女，而若您一为她招的是公主妃，便立刻就会让五皇女成为众矢之的。”
　　代祁泓沉吟许久，依旧有些为难：“按照五儿的性子，朕自是很想给她找一个能多照顾她、帮助她的，只是万一这皇夫的权力太大，五儿最后被她所制，江山不就真的成了别人的吗？”
　　“皇上，只要兵权还在五皇女手中，皇夫只有文臣，是掀不起多少的风浪的，若皇上担心，只要五皇女登上帝位那日，废皇夫，招皇妃，也或者，直接把皇夫变为皇妃，撤了她的摄政权，前朝虽无先例，但是却有皇妃被封为皇夫摄政的先例，想来也是可以反其道而行之的。”
　　“恩，这个办法不错，”代祁泓不由得连连点头：“但是即位废皇夫的旨意，需要朕来下，如果是五儿自己去下，肯定会陷她于不义，若朕去下，她们便不得不遵旨了。”
　　洛川连忙离席而拜：“皇上拳拳爱女之心，连臣都忍不住感动不已。”
　　“若说爱女之心，天下的母亲都是一般模样，只不过朕是皇帝，便只能委屈她们得不到一般母亲的爱了。”
　　“皇上说哪里话，您给她们的，比天下的任何一个母亲都要多。”
　　代祁泓摆摆手：“不说这些了，你跟朕说说，哪些人，做得朕五儿的仪宾？”
　　“那就说说今次得魁的，柳纤离，气度不凡，容貌也属上乘，算试成绩远远超出第二名一大截，皇上觉得如何？”
　　“这个朕倒是也觉得不错，但是朕觉得她身上有一股不该有的傲气，恐怕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万一日后——”代祁泓没讲下去，因为她知道洛川已经懂她的意思了。
　　洛川笑了：“读书人么，总是有那么一点傲气的，时间久了便磨没了。”见代祁泓明显的不感兴趣，便试探着说了另外一个：“那翔麟呢——”
　　代祁泓皱了皱眉：“武臣不行。”
　　想是因为武臣将来会上战场，万一战死沙场就麻烦了，洛川想到这里，便大着胆子又说了一个名字：“楚誉。”
　　代祁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洛爱卿，你觉得她这个人如何？”
　　“臣的能力不如她。”
　　“噢？”代祁泓哈哈大笑：“朕的洛相乃是亘古未有之贤相，今日居然跟朕讲她不如一个小娃娃？”
　　“臣惶恐。”洛川连忙跪□来：“皇上才是亘古未有之帝王，臣只不过是皇上的臣下而已，哪里当得贤相二字，请皇上切莫再开臣的玩笑。”
　　“我看啊，你这谨小慎微的毛病，与她是一模一样的。”代祁泓把毛笔扔进笔筒：“好了起来吧，朕不想再跟你猜来猜去了，你也
　　不必一直看朕的面色说话，昨个儿御花园设宴，五儿看了那些个官员，似乎很中意那个叫叶落怀的。”
　　“皇上觉得她如何？”洛川又开始窥探她的脸色，她也想改啊，可是老毛病想改也改不了了。
　　“朕问你，有什么说什么，朕又不会怪你。”
　　“是，皇上说了不怪臣了，那臣就直说了，”洛川也不斟酌字句了，直言不讳：“臣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她，那就是谜，她的出现很突兀，在边境生活了十四年，又回到凉城生活了四年，便突然间来到历城，并且是以作画为噱头引起我们的注意，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引起我们的注意，然后被皇上关注，再得以封官。她的这个目的似乎很简单，就是想做官，报效朝廷或者实现抱负，但是仔细一想，却有很多疑点，她在边境经商过的好好的，却为何要跑到历城来呢？虽说她的双亲确实是典籍在册的叶氏人，但是她的名字并不在册，边境里弄虚作假的不在少数，她的身份究竟是真还是假呢？臣也知这两个疑点有点牵强附会，但是她这个人，往你面前一站，就觉得她是个谜，若要真的说出来，臣却实在是找不出来了。”
　　“你说的，朕懂。”代祁泓微叹了口气：“你跪安吧。”
　　“臣告退。”
　　洛川走后，苏和走了进来：“皇上，叶落怀已经在外候着了。”
　　“宣。”代祁泓抚了抚额，代君撷当时跟她说时可不是“中意”这两个字，而是“只要她”三个字，可是要叶落怀做公主妃，着实可惜了，她本人也很有可能会不愿意，而且依洛川所言，做仪宾确实是一举两得的。
　　“臣中商道道令叶落怀，叩见皇上。”
　　“叶爱卿请起，坐。”
　　“谢皇上。”
　　“这几日，觉得如何？”
　　“臣观朝政在皇上的治理下，井井有条，每位同僚谈起皇上，莫不是一片敬仰敬佩之色，臣想，要不了多久，千古未有之治世便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臣得蒙看见，都是托了皇上的福。”
　　“你们呀——”代祁泓无奈的笑了笑，虽说好听话听多了会腻，但是人还是喜欢听的：“朕想五日后加封五儿为公主，叶爱卿替朕想想什么封号才配得上五儿呢？”
　　叶落怀忽然离席跪下：“皇上，臣认为，皇上现下不宜加封五皇女。”
　　“噢？你且说说，这是为什么？”
　　“皇上，有些话，臣不敢说。”
　　“朕不怪你，你说吧。”
　　“皇上，若您加封了五皇女，德贤公主和德清公主
　　必不会放过五皇女，那么，依照皇上现在对五皇女的宠爱，她必会被两位公主戕害——”
　　“大胆！”代祁泓气的站起身来：“朕的女儿一向和乐融融，岂会互相残害？”
　　“是臣失言，请皇上责罚。”叶落怀本就是跪着的，此刻把头深深的伏在地上。
　　“罢了，是朕让你说的，你起来吧。”代祁泓也坐下，这叶落怀恁地胆大，什么话都敢说，哪日瞅个机会一定要好好敲打她一番。
　　“五儿到了年纪了，朕是一定要加封她为公主的，朕不但要加封她为公主，还要给她招个仪宾。”
　　“仪宾？”叶落怀诧异的看着她：“皇上，若招仪宾的话，来日皇夫摄政，江山就未必是五皇女的了。”
　　“朕有告诉过你，朕要传位于五儿么？”代祁泓脸色忽变威严。
　　“是臣失言，皇上恕罪。”叶落怀又跪下了：“可是臣冒死进谏，五皇女绝对是最合适的帝王之选——”
　　“放肆！皇家之事，何时轮到你这小小中商道妄议？叶落怀，你未免太过胆大包天了，既然你想死，朕便成全你，来人——”代祁泓冲外面喊道，苏和连忙推门进来：“臣在。”
　　“叶落怀胆大妄为，押入天牢。”
　　“是！”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间觉得，有些人是那么个人，便会是那么个死法，那个死法于她，也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