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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 [出版书] (寂月皎皎)


庄碧岚回了头,微微扬着眉望向我,眼睛却有些红。
不知什么时候,唐天重已经走到我身畔,不动声色地又揽住我肩膀,显然不容我近前了。
我吸了吸鼻子,微笑道:“雅意曾和我说,希望我们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能幸福着。我希望……她能幸福。好好照顾她。”
南雅意望着我,本已经止住的泪忽然又滚落下来,忙转过头,拿丝帕掩住脸,并不让我看到她的伤感。
庄碧岚依旧携着南雅意的手,沉静地望着我,一对眼眸,清澈见底,映着蓝天,仿佛又是多少年前那莲畔少年的纯净如水。
我胸口发闷,手脚也似软着,一阵阵地透不过起来,只是双眼依旧盯着庄碧岚,等着他的回答。
庄碧岚转眸,望向飞洒而下的丁香花,轻轻笑道:“我会照顾雅意,就如……当初照顾你。”
我哽住,再也说不出话。
而身畔的唐天重仿佛舒了口气。
庄碧岚携了南雅意走向接他的马车,一路走,一路叹道:“雅意做的莲子羹,真的很好喝,每颗莲子,都剥得干干净净。”
我的泪水顷刻落下,只是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努力稳着自己的身体,望着他们上了马车,在庄氏众高手的护卫下,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风忽然大了,吹迷了眼。
无数丁香花簇簇飘落,乱舞襟前。
人不见,梦难凭,自此红纱一点灯。偏怨别,是芳节,庭下丁香千千结。
回到摄政王府,便听说摄政王又提起我来,意思是让我再去帮他按跷这松松筋骨。
唐天重一路只盯着我瞧,也是心神不宁,闻言便道:“你若身体不适,我让人去说一声,明天再去侍奉吧!”
我心绪凌乱,明知唐天重不放心,这天必是要守在我身边了,宁可先避了他,遂道:“我哪有身体不适?能得王爷欣赏,也是我的荣幸,又何必推搪?”
唐天重只得由着我去了,自己也去书房处理公务不提。
有了前天的相处,唐承朔和我已经很是熟络,精神略好些,便和我提些当年纵马执戟驰骋沙场的往事。
他多半也只想找个合他脾胃肯倾听他说话的后辈,我素来话不多,但出身武将之家,对这个从沙场拼杀出来,换了一身荣耀、也换了一身伤病的老人颇是敬重,的确在听他说话,恰到好处地评论几句,居然让他很是高兴,遂让人为我备了碗筷,要我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我倒是无所谓,无双已在身后拍手道:“哎呀,估计侯爷晚上要吃不好了。”
唐承朔疑惑道:“咋了?”
无双笑道:“王爷有说不知,侯爷自从得了姑娘,如果没有姑娘陪着,那是吃饭都吃不香的。奴婢瞧着这会儿子天色已晚,侯爷大约又在那里等着姑娘一起用晚膳呢!”
她一推我的肩,笑道:“瞧瞧咱们姑娘怎么就这么好人缘,得了侯爷欢心便罢了,这会儿还投了王爷的缘法呢!”
唐承朔闻言却哼了一声,叩这案沿道:“喜欢吗?喜欢为什么把人家弄得哭哭啼啼的?”
我和无双俱是愕然。
唐承朔却眯着眼睛道:“以为我眼花了看不见?这丫头进门后眼睛还泪汪汪的。别说我偏心,帮着这丫头说话。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清楚?那性子不冷不热,总是带着那么股子偏激古怪,若非有着几分才气,我真不敢让他协理什么朝政大事呢。可对女孩家,还是得温存些。我瞧着清妩这丫头的性情就好得很,如果不是十分难受了,大约也不会被气得哭出来吧。”
我只得赔笑道:“侯爷一向便对我好,哪里会让我受委屈了?傍晚过来时那边回廊里风大,有沙子吹到眼睛里了,揉了半天才过来,所以眼睛红着。”
唐承朔这才不做声,摆摆手道:“罢了,也别说我不知体恤他辛苦。清妩,你便回去侍奉他晚膳吧!如果他再待你不好,只管来告诉我。别瞧着我这把老骨头,一样拿大板子打他!”
不晓得无双有没有把唐承朔这话搬给唐天重听,但我至少明白,唐天重起气来时,连他父亲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唐天重的确守诺放了庄碧岚,我也的确打算守诺侍奉他一辈子。
只是晚膳时我的确胸口闷得厉害,连肋部都阵阵地涨疼着,再精美的饮食也是难以下咽,不过喝了两口汤,便匆匆洗漱了,也不等唐天重,先会床榻上躺着。
白日之事历历在目,自是心绪翻滚,无限凄凉,加上胸口闷疼,便在床榻间辗转着,更是无法入眠。
正难受之际,眼前闪了一下,便见唐天重立在床前,还没来得几招呼,他便上前一把捏住我胳膊,几乎将我半身子拖下床来。
“你闹够没有?给我起床,吃饭去!”他声色俱厉,满脸的阴霾将烛光压得都暗了下去。
我挣扎着扶住床围稳住身体,才能答道:“侯爷,怎么了?”
唐天重咬牙切齿,怒道:“庄碧岚依旧带了他的新欢离开,我答应了会好好待你,你还要怎样?”
我勉强笑道:“我要怎样?我从来……便没想过要怎样啊!”
话未了,唐天重已呻吟一声,一把撕开我的衣襟,便恶狠狠地压了上来。
我用力地推他,却如蚍蜉撼树,哪里能推得动半分。
耳中听到他的喘息越来越浓重,我却越发无力,眼见帐外的烛火,突然间蒙上了一层惨白的光晕,一忽儿大,一忽儿小,胸口的闷疼更是厉害,似乎连一口气也喘不上来了。
“天……天重……”
我仿佛这样唤了他一声,仿佛又没有,只觉烛火的惨白光晕忽然间消失了,转眼间进入了混混沌沌的漆黑一片。
我自觉许久后才从眩晕中醒来,可抬起头时,唐天重正披着衣衫坐在床前,头发凌乱,分明是刚披衣起来的模样,只是床头多了两名府中素常为摄政王诊病的太医,正满脸仓皇地诊着脉。
无双挪了长颦灯在床下,正焦急地盯着大夫,忽而转头看到我睁开眼,立刻面露喜色,急问道:“姑娘,醒了?觉得怎样?”
我摇头道:“我没事。不过是胸口有些闷。”
唐天重已在斥问太医:“上回让你们诊治,不是说已经复原了吗?今天这又算是什么?”
太医擦着汗,小心回道:“姑娘这是肺失疏泄,气机郁滞,肝经循行不畅,以致情志抑郁,胸闷肋痛,气郁难解……”
唐天重怒道:“不必和本候说这些。且说这究竟是什么病,碍不碍事?”
太医赔笑回道:“从症候看,必是肝气郁结无疑了。我们开个柴胡疏肝散的方子先吃着,应是不碍事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姑娘切忌再多思多虑,凡事须得看灯敞朗些。再有大悲大愁,若是酿作大疾,可就……可就……”
话未说完,已被唐天重挥手斥退,“即刻开了方子煎药来肤!若是调理不好, 我拿你们是问!”
唐天重难得动怒,连一向活跃的九儿也安分了,悄悄地磅我拭着额上的冷汗,曲折他的脸色不敢说话。
待太医走了,侍女们拿了药去煎了,唐天重兀自烦躁地在床榻前踱来踱去,眼镜纱幔被他步履带起的风吹得掠起,拂在他衣衫上,他竟抓了那纱幔一扯,但闻刺啦一声,已被整副扯裂,散落下来。
他冷冷地望着纱幔如水纹般铺落在地上,在一室的噤若寒蝉中慢慢转过头来,向我问道:“是我让你抑郁成疾了吗?”
我一时不能回答,他似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哼了一声,便大踏步除了卧房,砰地摔上门扇。
这一回,连他最依为心腹的无双也不敢上前相劝了,只是吩咐了九儿等侍女好生照看着我,便匆匆跟在唐天重身后奔了出去。
我服了药,辗转到后半夜.才觉得胸口舒缓了好多,渐渐睡得安稳些。
而唐天重到底没回房,无双后来过来说,已经在书房住下了。
第二日上午,便有唐承朔派了陆姨娘过来,询问我的病况。那病势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已大有好转,也不敢让这风烛残年的老人担心,回复了没事。下午又去陪他聊了片刻,却被他撵回来了,要我养好了身体再去见他。
而我的日子,从那日起又清静下来。
唐天重竟然一直没有再回过莲池,据说是公务繁忙,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宫中的赋莲阁了,白天偶然回来,不过是看看老父病情,商议些朝廷要事,并不多待,依旧回了宫去。
我素来孤单惯了,如今白天又常到摄政王身畔服侍谈笑,也不觉得寂寞。只是每次晚膳时,无双总会在唐天重坐的位置放上一双碗筷,竟是随时准备着他回来的架势,忽然便会觉得,那空落落的座位,连带着让胸口都空落落了。
夜间无事,不过看看书,吹吹笛子,对着夜色里渐显凄冷的莲池发一会儿呆,也便睡去了。
而无双、九儿等却不肯闲着,拿了前儿的锦缎又在裁衣,说是打算在唐天重生日时以我的名义送给他,就说是我做的。
我几回去瞧着,针脚比我的到底要差些,有心想拈针上前帮忙,想起唐天重心机深沉,又有些寒心,便由得他们去,再懒得理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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