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聪明人,一语中的。”
慧宁公主站起来,挪了几步,嘴角挑起冷笑,说:“朝堂民间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松阳也不傻,明知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还敢跟皇上请旨去金州,原因是什么?依本宫之见,要么就是逼不得已,非去不可,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桂嬷嬷想了想,说:“今年元宵之夜,武烈侯爷和松阳郡主乔装去见了司天监掌事。除此之外,我们安插在武烈侯府的眼线再也没报回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慧宁公主摇头轻叹,武烈侯府是她和太子的外祖家,先皇后垂危之际仍对娘家放心不下,徐老太太又跟他们姐弟很亲近。慧宁公主手下得力的暗探不少,但她不好意思安插在武烈侯府,以至徐家隐晦的消息她所得有限。
陆公公寻思半晌,说:“老奴听说徐家祖上对断缘大师有恩,司天监宁掌事是断缘大师的徒孙,该不是宁掌事指点迷津,让松阳郡主去金州求福了吧?”
“哈哈……极有可能。”慧宁公主笑得很爽朗,笑声中却透出寒气。
桂嬷嬷明白慧宁公主的心思,试探着说:“这一两年,锦乡侯府有向武烈侯府示好的意思,听说去年过年前,两家还互送了年礼,今年徐老太太过寿,锦乡侯府也送去的贺礼,前几天,锦乡侯爷还给武烈侯爷送了几名年轻貌美的歌妓。”
锦乡侯庞家和武烈侯徐家都是武将出身,靠在疆场拼杀立功,才博得世袭爵位。徐家和庞家祖上就不合,沿袭数代,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两家几代沿袭都发展成了大族,又同殿为臣,要顾及最起码的体面,没有激烈冲突。
自当今皇上登基,太子和御亲王为争储君之位就明争暗斗得厉害,庞家是御亲王的外祖家,和徐家自然势不两立,两家的斗争已经白热化。
如今,庞家和御亲王一派改变策略向徐家示好,这对于慧宁公主和太子来说是一个危险信号。太子争位,徐家没帮上多少忙,但若是外祖家都给他拆台,他很可能就会与皇位擦肩而过,等待他和慧宁公主的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慧宁公主冷冷哼笑,眼底隐含阴涩,沉声说:“徐家在平民百姓眼里是皇亲国戚,满门显贵。可自大舅和大表哥战死疆场,二舅袭了爵位,徐家的光景大不如前。本宫一介女流,纵有本事,也不能明目张胆插手朝堂之事。
太子势弱,在朝野的声威不如御亲王,又远不如御亲王会讨皇上喜欢。皇上若不是念及对母后的情意,又顾及本宫的面子,早就废掉太子了。松阳郡主是聪明人,熟知当前形势,想投靠庞家和御亲王保住荣华富贵,也未可知。”
徐老太太所出两子一女,女儿就是先皇后,慧宁公主和太子的生母。嫡长子徐秉烈袭爵,又官封兵马大元帅,是威猛刚烈、杀伐决断之人。而嫡次子徐秉熙却与其兄恰恰相反,最见不得打打杀杀,刚愎且庸懦,又喜好风花雪月。
十多年前,徐秉烈和徐瑞乾父子双双战死,徐秉烈只有徐瑞乾一子,而徐瑞乾的庶长子还在襁褓中,嫡子尚未出生。徐家长房无人,皇上一道恩旨,就让徐秉熙承袭了爵位。徐秉熙别说带兵打仗,就是去军营的次数都不及去青楼万分之一。他虽说位列一等侯,却只在户部领了一份不需上朝、不需点卯的从六品闲职。
桂嬷嬷给慧宁公主倒了一杯茶,微笑说:“公主多虑了,现任的武烈侯爷毕竟是您和太子亲舅舅,念及先皇后,他们又怎么会投靠庞家呢?”
“本宫的二舅年近半百,还领一份从六品的闲职,本宫都替他脸红。松阳是掐尖要强的人,若不是二舅有侯爵加身,她不闹才怪。她曾让本宫求皇上晋一晋二舅的官阶,可本宫任人唯贤,最看不上无所事事的人,没答应她,她心里肯定恨上了本宫。若是御亲王和庞家答应保住他们的富贵,难保他们不掉转枪头。”
大秦皇朝恩封的世袭爵位不少,能臣干吏更是层出不穷。有爵无职者手中没实权,有职无爵者少了一份世家的尊贵,爵高职重才能真正在朝堂呼风唤雨。
武烈侯府就属于有爵无职,一旦新皇登基,即使是与徐家有亲的太子承袭大统,也要论功行赏。徐家对社稷无任何功劳可言,为堵悠悠之口,新皇也不会让徐家拣到便宜。到时候,朝堂又会出现很多新贵,武烈侯府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桂嬷嬷和陆公公互看一眼,齐声说:“公主放心,奴才们该知道怎么做。”
慧宁公主揉着双额点了点头,说:“通知咱们的人打起精神,松阳去金州认孙也好、求福也好,一旦触了本宫的底限,本宫也会翻脸不认人。母后逝前让本宫照顾徐家,本宫可以枉开一面,但要让本宫的二舅领一辈子从六品闲职。”
历来皇子争宠夺嫡,外祖一族都是强有力的支持者。若武烈侯府真成了御亲王的助力,徐家在军中的势力要是都倒向御亲王,太子前途堪忧。
“奴才们自会唯公主令是从,请公主宽心。”
慧宁公主带两人进了暗阁,主仆几人又密议了小半个时辰,才各自出来。
“好了,你们都去休息,金州那边的消息随时传递,不能有片刻放松。”
陆公公和桂嬷嬷应声告退,走到门口,桂嬷嬷想起一件事,又回来说:“公主,影卫传来的消息中提到汪仪凤母子,他们在金州。”
“他们怎么会在金州?有什么特殊发现?”
“影卫没提,公主若想要他们的消息,可以让影卫查探。”
慧宁公主摇了摇头,“忙正经事吧!谅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桂嬷嬷点了点头,施礼告退,慧宁公主同她一起往外走,两人边走边聊一些家常闲话。刚到外书房门口,就见两个小厮哭喊着跌跌撞撞跑来。
“作死的奴才,还不消停,惊到公主要你们的狗命。”中年太监低声斥骂。
“哼!本宫是谁都能惊到的吗?”
小厮惊急慌乱,扑跪到慧宁公主脚下,“公、公主,澈、澈少爷中毒了。”
“什么?澈儿……”慧宁公主踢开小厮,慌不择路,向沐元澈的院落跑去。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请太医呀!”桂嬷嬷也慌了神。
陆公公忙说:“我去请太医,你去劝慰公主,让老张拘押下人,详查此事。”
沐元澈直挺挺躺在罗汉床上,身上裸露的皮肤泛出青白色,双目紧闭、脸色发青,嘴角正冒出乌黑色的血沫。两个黑衣人一脸紧张守在床边,一个正给他封脉疗毒,另一个擦掉他嘴角的污血,往他嘴里塞紫红色的小药丸。
“澈儿、澈儿,你睁开眼看看娘,娘就在你身边,你不要怕,你不要死,娘会救你……呜呜……”慧宁公主跪坐在罗汉床前,紧紧抓住沐元澈的手,失声痛哭,此时的她不是手握重权、威仪显赫的公主,而是一位伤心欲绝的母亲。
“公主先别伤心,澈少爷中毒发现得早,属下护住了他的心脉,又吃了解毒的丹药。只要能挺过今晚,他性命无碍,今晚很关键,公主您……”
“还要挺过今晚?今晚、今晚要是……”慧宁公主全身剧烈颤抖,紧紧抱住沐元澈,厉声吼呵:“不管用什么办法,本宫命你们把人救醒,马上……”
“公主,澈少爷没事,你要冷静。”桂嬷嬷揽住慧宁公主的肩膀,轻轻拍打安慰,又问黑衣人,“澈少爷中的什么毒?怎么这么厉害?”
“是鹤顶红,掺在了包子馅里。”黑衣人端过一盘还有余温的包子,这些包子每个只有婴儿拳头般大小,个个皮薄馅大、油润透亮,“澈少爷练功回来,腹中饥饿,看到热气腾腾的包子,一口气吃了五六个,就毒发了。还好我们在他身边,看到他中毒,赶紧救治,可他吃进去的太多,恐怕……”
“他的吃食有专人伺候,包子里怎么会有鹤顶红?”慧宁公主脸庞布满阴寒之气,双手在罗汉床上抠出几道印痕,咬牙切齿,“这里虽说叫承恩伯府,却是本宫的府邸,偏偏有人要挑衅本宫的底限,今天害澈儿,明天就会害本宫。传令下去,把这座院落伺候的下人全部杖毙,把他们的家人卖到漠北为奴。”
桂嬷嬷见慧宁公主急恨心疼,已渐失理智,忙低声劝慰,“公主,把奴才们杖毙只是小事一桩,可是不留活口,怎么查出谁是加害澈少爷的真凶呢?”
慧宁公主伏在罗汉床上,掐着双额叹了一口气,“桂嬷嬷,你去查,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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